这女人也许欺骗过他,甚至出卖过他,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当面顶撞过他,更没有违背过他的意思,连一次都没有。
这是第一次。
只不过他已是个老人了,已学会把女人当作马一样看待。
他当然不会像年轻人那样,冲过去揪住她的头发,问她为什么变了。
他只是笑了笑,道:“你累了,去洗个脸,精神也许就会好些的。”
林外有流水声,用不着走多远,就可以找到很清冽的泉水。
可是她没有动。
马空群又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闭上眼睛,已不准备再理她。
“不理她。”
这三个字岂非正是对付女人最好的法子。
她生气时,你不理她,她要跟你吵,你不理她,她向你要东西,你不理她,她要钱花,无论要什么,你都不理她。
她拿你还有什么办法。
只可惜这法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就连马空群都不见得真的能做到。
沈三娘忽然道:“你刚才问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本来不想说的,但现在却已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
马空群道:“你说。”
沈三娘道:“你不该杀那些人的。”
马空群道:“我不该杀他们?”
沈三娘道:“你不该!”
马空群并没有张开眼睛,但眼睛却已在跳动,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杀他们,只因为他们出卖了我,无论谁出卖了我,都只有死!”
沈三娘用力咬着嘴唇,仿佛在尽力控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道:“难道那些人全都出卖了你,难道那些女人和孩子也出卖了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全都斩尽杀绝。”
马空群冷冷道:“因为我要活下去。”
沈三娘突然冷笑,道:“你要活下去,别人难道就不要活下去?——我们若要走,他们绝不会有一个人来阻拦的,你为什么一定要下那种毒手?”
马空群的双拳突然握紧,手背上已暴出青筋,但过了半晌,又慢慢地松开,慢慢地站起来,走出了树林。
泉水冷而清冽。
马空群蹲下去,用双手掬起了一捧清水,泉水流过他手腕时,他心情才渐渐平静。
无论谁都觉得他是个冷静而沉着的人,比任何人都沉着冷静。
只是他自己知道,他怒气发作时,有时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
沈三娘已跟着走出来,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他的背脊仍然挺直,腰仍然很细,从背后看,无论谁也看不出他已是个老人。
就连沈三娘都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她本是为了复仇,才将自己献给他的,但当他占有她时,她却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来未有的满足和欢愉。
这种感觉她从未在别的男人身上得到过,“难道我就是因为这缘故,才跟着他走的?”
她从未这么样想过,现在一想到,忽然觉得全身发热。
马空群当然知道她来了,却没有回头。
过了这条清泉,山路就快走完了,从这里已可看见前面一片广大的平原。
平原上阡陌纵横,就像是棋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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