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英,替小姐上药来。”史朝义唤朝英进来,落帐上药,男人止步。
“蛮人下手忒重,小姐需忍忍痛,淤血化了才能好得快些。”朝英许是江湖买艺久了,手上力度着实重,我哪里忍得住,她才一下手我就惨叫连连泪眼汪汪。
“滚开!我来!”安庆绪拨帐而入,朝英受他一撞跌开几步,史朝义袍袖一拂,及时顿住她的跌势。
“粗手粗脚的丫头!”他喝道,长臂探入锦被里来揽我腰。
“不要!”我惊叫。他闻言一滞,精光夺目般的眼神直杀入我眼间心间。
“你手更重,我——怕痛。”我鼻间一酸,泪落得更凶,又心生惧意,抽泣不已。
女儿泪果真是对付他最好的武器,他收了掌,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开口,想轻触又怕弄伤了我,一手勾帐,一手滞怠,半退半进,好不尴尬。
“我来试试。”史朝义将锦被拉高,仅露出寸余肌肤,抹了膏药于肤上,先收力轻按,再施力少许,片刻晕开,反反复复。我侧脸阖目,轻噎渐止,只觉此刻似从未有过之漫长,又似从未有过之迅即。史朝义呀史朝义,哪日上药你不是在帐外听我大呼小叫的,今日却在安庆绪面前亲力亲为,刻意温柔,你要置我于何地步!
“珍珠身子弱,这次又受了惊吓,不如去洛阳小住几月,也好有个照应。”他掖了被角,随意一句。
“洛阳?洛阳地气温暖,对你身子也有好处,明日严庄送你去吧,过几日我着锦绣也去,她知你习惯,心也细些。”安庆绪沉吟,我轻嗯。
沉沉一觉,醒时气息灼热,百骸酸痛。窗外昏暗,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叫了几声“朝英”,无人应声,想再叫,还是免了,这两人一起进屋恐怕无所适从的倒是我了。
床边的九连环才解了一半,九连环,红尘中最难解的环,环环相扣,互相制约。我是学过高等数学的,九连环依据的原理其实就是现代的拓朴学,上中有下,下中有上,是解法的关键所在,可我自己呢,我的环又该怎样解?
不知不觉,我已走出房,单衣赤足却不觉冷,踏上黄土径道,脚上实实,说不出的温凉舒适。
三月了,北地新绿,春天快到了,我回到古代已五个月。五个月,也是我与哥哥分离的最长的一次。颊上冰寒,我一抹,湿袖衣更香。
他,花灯之夜憔悴已及,却仍在胡人刀下护我于怀。
他,一日戮战,三日行军千里,只为见我完好无损。
我非铁石心肠,我非无情无心,如果上天让我梦回大唐,那我,可能令历史重写,止戈为武?
我举手扣门,房内烛火高照。
第十三章 九连环 (2)
第十三章 九连环 (2)
“敬薛大人!”朝英斟酒,史朝义一一敬酒,明日大队分道扬镳,安史二人向北勣石兵合一处,严庄送我南下洛阳,而幽州守将薛嵩尽职护送到此也该回去付命。
“小将有负副使所托,亏不敢当,亏不敢当。”薛嵩忙不迭起身,恍垱一声,近身杯盏翻覆,汁撒酒泼,好不狼狈。
“薛大人何须如此,大人奉的是皇命,保的是幽州,有何所负有何所欠呀。”一人右首上坐,酒酣面赤,微醉下席,用力拍薛嵩的肩膀,
此人名叫郑巽,御史中大夫,当朝丞相李林甫表弟。幽州节度府夜宴时他曾列席,听说唐玄宗已下旨将宁国郡主赐婚于他,只等他年后奉调入京完婚,此刻已然是半个皇亲自居。安家本于杨国忠为死对头,近年安史北方势力大涨,京中也有了安庆崇做镇,于李林甫一党关系大不如前,由郑巽这番阴阳怪气的话中就可见一般。
北疆战乱初起,郑巽以大队行走安全为考量与我们同行,想不到队中夹了我这辆马车缓行,一路上他颇有怨言,许是恼了我妨碍了他回京做新郎官。
“有郑大人这句话史某就再无顾忌了。”史朝义挑眉,话音刚落,身形如虹掠出,噗地一声,出刀入体,拔刀回鞘,郑巽倒地横死,血溅四处。
四下寂静无声,众人惊极愕然。
“朝义!”安庆绪闷声。
“两面三刀,密报左相,此人差点坏我大事!”史朝义轻吹袖上星点血迹,两人对视一眼,一立手刀,扑扑扑声不绝与耳,断臂残肢横飞,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我猛一闭眼,捂嘴狂奔,脚下刺痛钻心,我跌于地,再忍不住,哇地一口,翻江倒海,狂呕不止。
我真是太天真了,他二人笑面藏刀出手无情,视人命于草贱,敢谋反叛乱,敢弑父篡位,区区温柔让我云里雾里心存幻想,什么历史重写,什么止戈为武,历史永无改变!
当夜,我高烧,呓语,辗转,呻吟。
迷糊中有人扶我起来,药味扑鼻,温热液体滑喉而入,苦不堪言。
“你都看见了。。。不是你想得那样。。。”温言软语耳边呢喃。
我闭眼推开,一侧脸,苦汁喷口而出,颤不可控,苦不可言,只身倒去,宁头破血流,宁不复前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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