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帝的往忆里搜找了良久,花非若才想起,于女帝而言相对特殊的那个人就是云凌。
此人来到女帝身边是在女帝入主东宫那年,落魄沦为乞丐的云凌无意冲撞了储君车驾,当时储君见他可怜,便收留了他在自己身边为仆役。
入主东宫的那年对女帝而言也是十分沉重的一年,他虽然终于不负其母期望的成为了储君,却也就此背上了更沉重的包袱——
成为月舒的储君,也就意味着他此生将再不可能作为自己原本的身份存活在世上,稍有一步差池,都将万劫不复,却于他母尊而言,他始终不过是已故去的长女的替代,自五岁那年起便借以他姐姐的名讳存活于世,而他自己的名字却早就写入了陵墓中。
也就在那一年,先帝为他指婚了荀安。
他的思绪缓缓绕止在识海中那场曾令原身女帝十分崩溃的婚礼的记忆里,那份久久抑制在冰窟般的心底的情绪一经触发,便像是决堤的洪流,猛烈而迅速的占领了他的心门。
那深藏的情绪爆发得突然,饶是花非若一向稳定的心潭,也被这猝不及防的猛攻掀乱了思绪。
又偏偏在这时,俞惜入殿来通报,云凌到了。
访者在前,则无论乱与不乱,花非若都立即重整了思绪,哪怕心中狂涌未平,也拾回了寻常态色。
“微臣拜见陛下。”
“免礼,起身吧。”
女帝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云凌听入耳中,心下一触,便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窥了他一眼。
“陛下脸色不佳,可是身有不适?”
花非若原以为自己已经藏住了异态,却还是叫人看穿了,便又动了动姿势,重新调整了一下,才开口:“无妨。”
却看着他脸色苍白,更又还罥满了疲态,云凌心中忧存:“陛下还是召位太医来吧,若是圣体抱恙,还是应多加休息。”
“没什么大碍,不必挂怀。坐吧,我有件事要交代给你。”
“是。”
邀了云凌的座,花非若便兀自在桌上翻找着。
这几日间,花非若每日除了批阅奏疏之外,也在努力恶补着身替女帝之职的种种资料,不光是大臣们呈奏言及的朝中诸事,包括国中新典旧律、官考黜陟、屯兵行旅,乃至风俗地宜、山关水塞等,几乎只要是能被他找出来的文籍书录,都将被列置在侧,每日翻阅。
如此他才好不容易能在朝会上,勉强跟住大臣们的奏报,而不至于只是在那坐着当个摆设。
勉强能应付朝廷庶务之后,这两日他又开始翻阅族谱,细理诸臣籍录,准备一一理顺盘踞在自己身边错综复杂的种种势力。
就这样累积多日,他桌案旁的书卷几乎已是堆积成山,当下便叫他翻找了好一阵,才终于找出了他要的东西。
“朕前几日从清绪殿中找到了好些近数月间南方海境所生船难的案录,想请你替我调查一下此中可有或与潮余相关的线索。”
“陛下要查潮余的身世?”
花非若点了头,又将自己翻出的所载海事与潮余逢难时间最为接近的那卷案录递给了云凌,“此事尽量避于明堂之上。”
云凌恭敬着双手接来,俯身道“是”。
交付了这件一直悬挂在心头的事后,花非若又给了云凌一枚令符,以便他行事遇碍时,可凭之通络。
再简言交代了几句后,花非若便遣退了云凌。
-
自打晨间送走女帝之后,慕辞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独坐在庭下,有酒则饮酒,喝完了就自己坐着发呆。
他举止怪异,伺候的宫人们也都不敢招惹,便都静静回避着不扰郎君清静。
他的脾气就是这样,只要有一口气不顺,则无论他愿否释怀,都会一直堵在心口,只能等着它慢慢消磨。
在这期间,他就只能老实待着不动,想办法让自己尽量出神,否则一旦陷入那淤火的思绪里,就只有爆发了。
总之就他多年压制自己坏脾气的经验看来,能这样让自己静静待着就是挺好的情况了。
等他差不多心平气和的时候,也差不多日暮西山了。
待入夜间,慕辞百无聊赖的在庭院中信步闲走,从西奉园的东头,一直走到了西边,走过几进院落,却都无心留意其间精雕细琢的景致。
不远处吹来风卷裹着几分潮意,绕过一道院门,摇倚的芦苇丛后即是一面宁静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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