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烛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的确很想知道落星壑的尽头是什么地方,他的内心从来没对一个地方如此向往过,充满毫无理由的期待,但他也知道踏过落星壑就是惨烈,他情愿永远不要抵达那里。
四周的光线开始变化,仙舟缩小,慢慢沉入深渊,黑暗扑面而来,腐败的气息愈发浓郁,山壁蠕动着现出十二张面孔,狰狞扭曲地看着闯进来的人,黑气从它们张开的口中吐出,像是它们的舌头般卷向仙舟上站的人。
谢清留面不改色,看着这飞转而来的黑气,手凌空而落,便在夜烛右臂之划下一道深深伤口。血顷刻间浸透他的薄袖,又顺着他垂落身侧的手臂滴落,化作烛焰燃起,照亮这阴森恐怖的长渊,也照出十二张狰狞却痛苦的面容。
烛焰亮起的那一刻,这些黑气便又盘旋在仙舟之外,噫语般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山壁里的人仍像上次那样,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
夜烛的脑中划过凌乱碎片,有什么飞快闪过,他想抓却抓不住,头像被碾碎碎般突然间开始剧痛,他用染满血的手抚着额,看着眼前这几张脸。
“很久没见了。”谢清留的声音响起,“我说过,下次再见的时候,咱们就能聚齐,我没骗你们。”
夜烛的目光透过指缝望向她,她脸上泛起古怪的笑容,用带着感慨的温和语气,在与山壁这十二张脸说话。
那些脸似乎有片刻的凝滞,而后忽然间更加疯狂地扭动起来,原本就狰狞的面容变得愈发扭曲,黑气张牙舞爪地涌来,仿佛因为谢清留的出现而动怒般,然而这些黑气无一例外,在他血焰所过之处,仍是退散。
谢清留有恃无恐般长笑,声音如同一串尖锐的铃音,响彻整个深渊。
“这些到底是什么?”夜烛再度开口问道,先前的问题,谢清留并没给他答案。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祈族的十二个修士,七个凡人,五个境界只有筑基的低修,从万万年前,和我一起活到了现在。”谢清留转过头,微笑道,“也是肉芝的失败试炼品。他们吃了我炼制的肉芝,可惜身体对肉芝产生排斥,无法融合,就变成这副模样。不过他们想要长生,我也算成全了他们,让他们得到长生,这可是连修士都办不到的事。”
“你这疯子……”头痛得越来越剧烈,夜烛抚着额渐渐蹲下。
谢清留一扬手,又在他左臂上划出一道伤口,血焰大炽。
“放心吧,你不会像他们这样。”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夜烛,微笑道,“萤雪已经代你先与肉芝融和,你再吃下他,不会变成他们这样。”
她说话间,伸手抚向夜烛头顶。
夜烛反手挥开她的手,身体失力,倒在船舷旁,与山壁上一张外凸的脸险些撞上,他探出手想要触碰这张脸,那脸却因他手上沾染的血而往山壁里缩去。
谢清留笑得更加大声:“夜烛,你可知他们为何不敢上前?”
见夜烛无视她的问话,她便又蹲到他身边:“他们不是怕,也并非打不过你……”
夜烛看着山壁上一张张掠过的面容,脑中仿佛抓到什么一般。
谢清留从他臂上拈下一滴血来,看着血在指尖燃起,她置于鼻间轻轻一嗅,道:“你的血里,有他们敬畏的气息。”
“别说了!”夜烛周身剧震,手已紧紧抠入船舷,阻止她再往下说。
“你不是问我,关于‘无’的那番话,是谁说的?”谢清留却没理会,仍自顾自说着。
“不要再说!”夜烛痛苦非常地闭上眼。
“是一个叫祈……”
谢清留的话没完,脖颈忽然被伸来的手掐住。
“谢逍,我让你闭嘴!”
尽管脖子被人掐住,谢清留唇边依然缓缓绽开一抹笑。
————
浮鲸海的夜渐渐褪去黑暗,天光于远空乍现,南棠也在仙莱岛正对萤雪处的绝崖上站了一夜。
海域被一种光怪陆离的光芒笼罩,仿佛被切成无数的小空间,像破碎的镜子。
淡淡的金光流转不停,漩涡里的虫巢仿佛暂时沉睡般,萤雪蜷缩着浮在半空,慈莲度魔的梵音空灵圣渺,像能安抚这世间所有的戾气怨邪,一切看似平静,可萤雪头上那团黑云,却依旧在不断扩大。
短短一夜过去,黑云已经扩大一倍。
海上不断有各处赶来的修士加入贺无欢的法阵中,倾力辅助这个慈莲度魔阵,可东慈斋的法术无法改变魔怨聚涌的局面。
南棠攥攥拳,脑中又回荡起小九最后给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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