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只听弟弟对着面前的凭证,失声喊道:“二姐……这十一户人家被窃的粮数,怎会比叔父带回来的还多了一斛?!”
果然。
荆燕敛去了笑意,默然立于风中,当下拿定主意便清了清嗓音:
“各位乡亲且慢,谷粮自然会全数奉还,但有一桩事,先要说与各位。”
她虽这会大病刚愈,看起来瘦削伶仃,却生生立得似风中劲竹般,轻易不倒。
只听她朗声道:
“若是有人从中做梗,浑水摸鱼,借此侵吞本属于我家的粮食,我也绝不会哑口认下。”
声音也似薄脆的竹叶尖,化作快刀,带着凉意轻划过在场所有人的后颈。
“这话什么意思?”
本来平静的人群再次被点燃,荆燕却视若无睹,“究竟是哪家谎报,不如扪心自问,先理清头绪,再作下文。”
众人面面相觑,都狐疑地打量了一圈。
叔父话说得荒谬,但其中有一句是切中要害了:粮食上不会刻主人名字。放在谷仓里的粮究竟是谁的,光靠自己一张嘴说得清吗?三石是不多,但涉及到的人多,人人都不想让出一分利,这事就变得十分棘手。
“谁扯谎了,与我有什么干系?”有人态度强横,“叫荆二跛子出来!先把我家的还与我再说!”
“就是,寻个借口把我们先打发了?没那么容易!”
乱哄哄的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我们去找郑总旗评理!”
荆燕心中异动,怕是此事症结在此。本是邻里小事,闹去了断事司,最后多半都是双方元气大伤,各打二十大板的结果,虽事了,但于谁都有损。
她拢了拢衣领,正要开口以理相劝,却听到一道惫懒油滑的男声,声中隐有冷笑,像是戏台下等着一出好戏上演的看客。
“都吵嚷什么!没见本旗已至吗?”
一句话斥得所有人低头闭了嘴,噤若寒蝉。
只见短褐穿结的农人中,格格不入地闪出了一片鸦青绣云的缎袍衣角,荆燕眉头一挑,安平所本就是卫所中最偏远清苦的,军户们节衣缩食犹难果腹,仅一个总旗,竟能穿得这般豪横?
一双黑色皂靴停在了她面前。
“荆二娘子,久违啊。”
日上三竿,暑气渐起,荆燕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原身的记忆影响着她,那只冰凉黏腻的男人的手伴着声音,又像是抚在了她的后颈上。
第2章
农历四月的天气还是初夏,今日却格外的热,暑气蒸腾,沉云蔽日,愈发将整个天地闷成了一间密实的蒸笼,直叫人喘不过气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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