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况家,轿子进了家门,苗儿受累撑不住,带着宁宁先回了屋内歇息,况学安顿好母女两人,出来见况夫人和巧儿都在偏堂里坐,巧儿为难捏着封书信,面色尴尬,况夫人满脸严肃,脸色阴沉得可怕。
况夫人见况学归来,来不及细问施家,蹙眉抱怨:“刚收到你大哥从江都的来信,说是要和你大嫂和离,这是中邪了不是?还是写错字了?你写封信,问问他好端端的,这是什么意思,打的什么主意?”
况学听见母亲所言,亦是大吃一惊,接过巧儿递来的信,拿在手中细看,正是长兄况苑的来信,通篇只说了一件事,道是夫妻离心,要和长嫂薛雪珠和离,薛雪珠亦愿肯,眼下两人都各有打算,请况夫人知晓宽心。
薛雪珠服侍况夫人多年,早已是亲如母女,况苑好端端的要和离,况夫人气不过:“不行,我放心不下,明日一早回江都去,看看他们两个究竟在闹什么。”
况夫人说要走,当即回去收拾行囊,定了明儿的船回江都,苗儿临盆在即,不得随行,巧儿又是待嫁的女儿,不好掺和兄长的事,况学无法,只得拨出家中两个仆人婆子,跟着况夫人一道回江都去。
这边况学刚送走况夫人,又见了张圆。
杨夫人回了钱塘,芳儿离开了金陵,张圆迫不及待想见见甜酿。
只是甜酿深居简出,施家的消息又难以探问,张圆想着也许可以来况家打探一番。
一边是多年同窗好友,一边是和自己沾亲带故又里外帮衬的施少连,两人中间夹着一个不可说的甜酿,哪个都不能得罪,况学实在不愿意淌这趟浑水,忍不住唉声叹气跺脚:“圆哥,隔了这么多年,何必如此?”
“我只是想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找了她好几年,明明知道她已经回了金陵,却一直瞒着我。”张圆皱眉,“你见过她。”
“你又何必要知道?她如今和你半点干系都没有了。”
“知道她活着,知道她好,我心里能好受些。”
况学摇头晃脑叹气,“她看着真挺好,只是性子更沉静了些。”
况学将去施家那日所见所闻自己一五一十告诉张圆,“我瞧他们的模样,算是已经定下来在一处了,指不定隔几日我们要改口称九娘子为施家嫂子……你也千万莫再去掺和了,若是你们两人再闹起来,我们这群人可要帮谁?”
“你大可放心。”张圆甩袖往外走,“不劳你帮手。”
他绝不是当年那个撸着袖子上去揍人的鲁莽青年。
甜酿鲜少出门,她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明明处于热闹的秦淮河畔,又是在满城游子仕女踏春的时节,她却依然在家中坐得安稳,她在金陵没有朋友,也没有交友泛游的兴致,唯一认识的只有天香阁的花娘们,湘娘子偶尔会来看看甜酿,或是请甜酿去阁里玩,只是出了天香阁,她再无勇气再踏入半步。
张圆想瞒着施少连见她一面。
他丝毫不信况学说的,她看着很好。
他听杨夫人说过很多,知道甜酿在吴江和钱塘的事,知道了曲池和曲家,知道施少连逼她害她,把她带到天香阁里来,杨夫人口里的那个九娘,和况学说的九娘全然不一样,连杨夫人都不能见甜酿,没有人知道甜酿到底遭遇了什么,到底是怎么想的,总要亲自看一看,问一问她才好。
只是想私下见甜酿不容易,施宅不过是个普通之家,门房却看守得很严,内宅内院,那等走街串巷最会招揽的三姑六婆都挡在门外,若找府内仆人打听,找来找去,一时总找不到合适的人。
宅子隔着天香阁不远,湘娘子若是外出,总会特意绕到施家来看看甜酿,上巳节秦淮河有盒子会,是勾栏院里的大日子,楼里的花娘争奇斗艳,都要拿出各自拿手的才艺来,比试争赢,湘娘子想甜酿帮着花娘们调些不一般的香。
阮阮许多日不见甜酿,好几次托湘娘子带来拜帖,想邀甜酿共聚共饮,湘娘子笑道:“我喊她同来,她倒是不肯,怕不干净,污了你府里。”
甜酿听在耳里,也倍感心酸。
家风严谨的人家,哪里容得风月女子入门,连站过的地方都要用清水洗净,可怜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身陷污泥,还要遭人嫌恶。
甜酿翻来覆去看着手中阮阮亲笔写的拜帖,心里松动,跟着湘娘子一道去天香阁,楼中花娘见甜酿回来,很是羡慕嫉妒,一拥而上,拉着甜酿的手叙旧。
大家在一处玩投壶□□,阮阮拖着甜酿的手,眨眨眼:“许久不见你,近来我手边得了一件好首饰,带你一起去我房中看看?”
湘娘子和潘妈妈都叮嘱阮阮:“别胡乱走远,早些回来。”
两人一道携手上楼,阮阮把房门打开,把甜酿往前一推,笑得格外奇妙:“里头有个人,每日在我这里软磨硬泡,说是你的旧识,有名有姓的,想要见你一面。”
屋内坐着个俊秀青年,那人听见门口的动静,激动难安,直直站起来,大步迈了两步,看见门旁一张久违的娇靥,又惊又喜,又哀又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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