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见一见吧。”甜酿终于下定决心,无论他是不是善罢甘休,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不愿再回施家,找个茶楼……”
王妙娘去安排,在茶楼的雅间里,他们两人隔着一道细密的、随风摇曳的珠帘。
她站在帘外,透过珠帘,能看见那人的衣裳、坐姿、手势、模糊的脸庞。
能听见茶炉的沸腾,那人衣袂的摩挲之音。
他在帘内静静看她。
目光很冷。
坐姿却是胸有成竹,稳稳当当。
甜酿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万千感慨。
其实又何必再见。
她不再是当初的她。
她绝无可能再走回当年的路。
也绝无可能再向他低头。
隔着一道珠帘,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想起来了吗?那些儿时的相伴,少年隐秘的心思,暗地里的纠缠和折磨。
两人都不说话。
也许是无话可说,也许不知从何说起。
起初就是错的,什么都藏在假象之下,真的假的纠缠在一起,久而久之,就是打不开的死结。
“我嫁人了。”她开口,“听说哥哥也娶妻了,生意有成,我也安心了。”
“夫君家中如今遇上些难事,不知和哥哥有没有干系,但家里已经在想法子,就不劳哥哥费心……”
“我如今只想好好过活……也望哥哥成全……”
她甚至都没有撩动珠帘,进来看他一眼,也没有开口,求他把手上的玉料让出来。
她不用再卖乖讨好,再费心逃避,觉得自己可以堂堂正正和他对立。
帘外是浅碧的薄裳,一条红绛的裙。
片刻之后,那条长裙已经消失在帘外。
他扭头看着窗外,七月的时令,暑气极盛,蝉鸣得令人躁动不安。
泉州的那一批玉料真的等到了,送到金陵,几部堪合,险险过关。
也不是什么大案,只要银钱到位,关系摆平,一切都好说。
等到应天府的赦文下来,关在监里的曲池就能回家了,也还好,只在里头只住了四五日,甜酿每天都要去送饭送汤,曲池住的是大狱里单独的小间,收拾得还算干净。
曲池慢条斯理吃着妻子送来的东西,面容很沉毅,等这番出去,他着手要收拾的,就是这场飞来横祸里曲家那些阳奉阴违,吃里扒外的东西。
人的心性,都是磨出来的。
曲父还在昏迷之间,已经躺了近两个月了,每日苏夫人都要推着昏迷的丈夫出来晒晒日头,曲夫人归家后,有些埋怨曲池起初瞒报父亲病情,但在病榻前也殷勤照料,只是对于这病情,众人实在有些束手无措。
原本以为可以很快把曲池接出牢狱,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曲家一直没有等到应天府的赦文,狱里一直不放人,往江都府衙去问,推给应天府,往应天府去,又推到了江都府,两方的说辞都是玉料一案尚未完结,要等判词。
曲家有隐隐有兴风作浪的气氛。
后来连狱里都不许曲家人探监,只许把衣物饭食交由狱卒带进去,甜酿突然就断了和曲池的见面。
吴江郭家,又一直来信催着曲夫人回去,郭家还有郭策在,曲夫人左右为难,交代了甜酿几句,先回了吴江,她一个新妇在曲家,无人撑腰,受到的是苏夫人和曲家二房的冷遇,也是瞬感疲惫,还要四处打点,为曲池在狱中奔走。
好在有杨夫人和曲夫人的助力,倒也不算孤立无援。
甜酿疑心其中是否有施少连的手笔,找人去施家看,施少连不知何时离开了江都。
甜酿一边愁闷,一边奔走,着实觉得处处受制,加之曲家人对曲池的遭遇俱是袖手旁观,更觉心头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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