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知道身边有人,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和香气,努力睁眼,含糊问:“什么时辰了……从天香阁回来的么?”
“嗯。”他将她搂入怀中,啄了啄她光洁的额头,“睡吧。”
说是要睡,两人都闭着眼,烛光暗淡得像一缕云雾拢在帘外,呼吸静谧,帘内已胜过千言万语,甜酿闭着眼在他怀中扭了扭,将手按上了他的胸口,隔开一点距离,轻轻喘了声,吐气:“别……”
那手已然迫不及待,摸到的却是一方厚厚棉缎,施少连顿住指尖,算算日子,颇有些落寞地抽回手。
纵使面上如何不动声色,总有些东西令他不快,比如今日的张圆,比如每月的癸水。
施少连既然停住动作,甜酿在他怀中呆了片刻,似梦似醒翻了个身,蜷身背对他入眠。
次日一大早,婢女鱼贯推门进来伺候梳洗,顺儿从前院过来,隔着门槛向施少连打千:“公子,丁字库黄公公那边遣人过来取银子。”又道:“平贵派了个副手下船,正在书房等着见公子,说是有要紧事。”
平贵管着施家的标船,约莫两三个月会从江都来金陵见施少连一面,平日若有事遣人书信往来,前些日子主仆两人才见过面,不知何故突然遣人下船来。
施少连当即起身,匆匆披上外衫,领着顺儿往前头去。
黄公公那边遣来的是个小太监,来取八千两银的急用钱,家里先打发了小太监回去,书房里站着个脸色灰黑,船工打扮的中年汉子,来人见了施少连,抹了抹额头的灰汗,从袖中抽出平贵手书递给施少连,又慌忙作揖道:“平贵哥遣小的来金陵寻公子主事。”
“出了何事?”
施少连一边见信一边听此人道来:“前日我们驾着船在淮安过秤抽验,原先都已打点好,船过钞关,下水闸口偏偏出来个验官,说甚么船吃水太深,又要看关契,要停船核查盐引和掣验盐包,平贵大哥和验官争执起来,那验官不依不饶,带着一队兵将过来截船,我们驾着船躲避不及,石滩水浅,头船撞在礁滩上,撞坏了船身,一时连带着后头的船也遭了殃,那验官不管船损,又叫囔着要文牒税卡,平贵大哥受不得气,带着大伙儿厮闹起来,挣闯了出去……”
施少连挑眉瞥他,那副手咽了口水,喏喏道:“我们驾船到了前滩船坞袖修理,后头来了队官差捉人,逮了平贵大哥,又扣了盐船……原来厮闹中那验官不慎失水,救回去捱过一日便死了……”
施少连听罢,面色黑沉,黑眸锐利:“所以你们驾着船硬闯,还闹出人命来?”
副手低头不说话。
“淮安向来不出岔子,既然船已交牒出钞关,也没有再回去验的道理,那验官如何咬着不放?”
那副手答道,“这验官是今年新补的官员,和我们没甚交情,平贵大哥和此人有点私怨……两人此前在淮安酒坊喝酒,为了争个席面起了龃龉,这验官公报私仇,知道平贵大哥领着盐船,故意在这关卡上滋事。”
“这次一共领了多少盐出来?”
“一共兑了八万盐引,下舱还有数千担的北地硝皮子和墨石。”
眼下正是盐荒的时候,船上载的是今年头一批的夏盐,最是好销赚利的时候,也最耽误不得。
此事可大可小,施少连沉吟片刻,先去了趟盐院,托了关系要摆平此事,相熟的官员收了银子,私下透露了两句:“今年朝廷库里银短,派了工部侍郎来江淮监理盐课,马上就要到任,要办事,手脚须得麻利些。”
施少连点头道是,又派人去了漕运司取了文书,着旺儿和船上副手一道带去淮安,另备了一笔银子带去疏通。
甜酿连着几日见他忙碌周旋,隐约听孙先生说家中标船在淮安出事,甜酿还记得,当年蓝可俊掌施家两条标船时,就因偷运私盐死在狱中,施少连还带着她和平贵去了一趟淮安把标船领回来。
她心中有些沉沉浮浮的不踏实,特地抽空去了一趟天香阁,明着要陪湘娘子,却是去寻阮阮说话,踏入阮阮卧房,却是满室空荡,不知何时人去楼空。
“她拿了放身契,跟了一位官员,早几日就不在天香阁里。”花娘们纷纷道,“听说是施公子的意思,一大早就收拾包袱走了,我们好些姐妹都未来得及道别,也不知何时才能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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