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马寅初任国立北京大学经济学系教授兼系主任。当年的北大教授大都是乘人力车到校授课,唯有马寅初乘坐的是中国银行的大马车。
1919年初,北大教授评议会决定取消文、理学长,提出设立教务长,统管文、理、法三科。教务长的权力处在校长之下、教授之上,因此成为各科教授争夺的焦点,尤其是教授力量最强的文、理二科的教员更是志在必得。最后经过商量,决定各科推出一名候选人。当时,文科推出陈大齐,理科推出俞同奎,法科推出马寅初。最后在评议会正式选举时,为避免无谓的争端,校长蔡元培投了马寅初一票,因此,当时回想奔丧的马寅初成为了北大历史上第一任教务长。
1922年7月3日,胡适在日记中回忆说:“当时原议教务长只限于文理二科合成的本科,而不管法科。尹默又怕我当选,故又用诡计,使蔡先生于选举之日打电话把政治、经济两系的主任加入;一面尹默亲来我家,说百年(陈大齐)等的意思不希望我第一次当选为教务长。他们明说要举马寅初(经济系主任)。我本来不愿当选,但这种手段是我不能忍耐的;……但后来尹默与寅初又成冤家,至今不已。”
解放初期,北京大学中文系为郭良夫老师举行婚礼。身为校长的马寅初便抽空去祝贺。郭良夫当时只是一名普通教师,见校长亲自前来祝贺,心情非常激动,便同新娘一起向校长敬酒。马寅初应邀即席发言:“我想你这个新娘应该放心了,因为根据新郎大名,他一定是位好丈夫。”马老的幽默引起满场的欢笑。
在北大学生当中,马寅初历来是传奇人物,一是他的谦恭敬业,二是他的尊师爱生,三是他的不拘行迹不拘言辞(例如他常说的口头语“兄弟我”),四是他对共产党的恭敬尊重,不犯规矩,例如他对一些政治原则问题从不胡乱表态,都是说,“这个事情应当请示江(隆基)先生,我们是有分工的,他做得比我好”。
马寅初出任北大校长期间,翦伯赞曾任历史系主任,负责过北京大学校刊。一次马寅初写了一篇文章,是关于健美养生的,交给了校刊部。翦伯赞见了,皱着眉头说:“这文章怎么能在校刊上发呢?”坚决不让发。马寅初有意见,一次,在会上说:“我的文章挺好的,为什么不让发?”说归说,翦伯赞并不理“上级”的话,仍不让发,马寅初也没有办法。可见当时北大的氛围还是很民主。
1956年秋天,章廷谦在北大讲授中国文学史课。章是浙江绍兴人,鲁迅的学生,嗜酒,且只饮黄酒,自己坦言早上起来必先喝够了酒才能上课,尤其是冬天,因此他的课必定是上午的第三第四节。一天章讲柳永的词作《雨霖铃》,且吟且解说,当说到酒字时,章先生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历代有关酒后意境的诗词佳作,古人的酒仪酒具,诸如“举案齐眉”等等,说得满脸涨红,舞之蹈之,神采飞扬。先生精神振奋,学生气氛活跃。正是高潮处,教室门轻轻地开了。那天宋运郊到得晚,只能在靠门口的座位就坐,文史楼的阶梯教室门开在教室东面正中。他抬头一看,是马寅初,正要招呼,马寅初半弯身子示意不要声张,要继续听课。台下马老在静心听课,台上章先生照讲不停。马老听了三五分钟,俯身弯腰问宋:这位是谁?宋告诉他是章廷谦先生。又问:绍兴人?宋点头肯定。最后马寅初问他:你们认为讲得如何。宋说阐述得很精彩。他笑一笑说:“章先生真是海量啊!”然后轻轻转身出了教室。
马寅初讲课很少翻讲义,讲得激动时,往往走下讲台,挥动手臂,言词密集,如同阵雨。一些坐前排的学生说:“听马先生上课,必须撑雨伞。”
马寅初在向北大师生宣讲他的“新人口论”理论,谈中国人口增长过速的原因时,总结出了好几条,其中三条是:一是和尚尼姑大量还俗,增加了生产力;二是中国生活水平低,素食民族比肉食民族生育率高;三是中国农村大部分地区没有电灯,早早躺下睡觉,不多生孩子才怪。
蔡元培、吴稚晖和邵元冲、张默君夫妇以及马寅初,一行人来游雁荡山。蔡元培是前清翰林出身,吴稚晖是民国元老,文才口才都十分了得,邵元冲、张默君、马寅初也非等闲之辈,无疑都是雅人。那天他们来到梯云谷云潭瀑,马寅初走得热了,爱那潭水清凉,便跃身入潭畅游起来,蔡元培笑道:“此潭可有名称?”生性诙谐的吴稚晖戏谑道:“洗马潭。”
“文革”开始了,社会上出现了“破四旧”的极左行动。一天早饭后,马寅初把家人叫到客厅,尽量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近来我一直思考一件事情,总犹豫不定,现在我决定了。今天,你们都不要出去,我们全家自己动手来破‘四旧’。这样做,虽然可惜,也非常痛苦,但不这样做,又有什么办法呢?与其让别人烧,不如自己烧!”于是一件件珍贵的文物以及马寅初多年积累的资料被送进锅炉。
马寅初一直坚持洗冷水澡,他在北大演讲,大讲自己几十年如一日坚持冷水浴的乐趣,甚至在火车上也必须弄桶水来冲凉,“凉水一激,汗毛孔里的泥垢就出来了。”
马寅初的儿子马本初说,马寅初1961年以80高龄回故乡城嵊县视察,因洗冷水澡而患上肺炎,才终止了这一习惯。
北大当年的学生回忆入学时,聆听马寅初校长讲话时的情形,他们的感觉是“有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情和不加修饰的真率”。而他们看见马校长,第一个印象是,“身体出奇地棒,当时他年已古稀,虽然鹤发稀疏,却有红润的童颜。他仍常常在假日到西山去爬山,还常年坚持洗冷水澡,在北京冬天那寒风刺骨的河岸上,老人家光着身子往冷水里跳”。
【兄弟】
马寅初喜欢以“兄弟”自称,而且,不分场合,也不论对象的年龄大小、职位高低,一概如此。1951年,已过古稀之年的马寅初就任北京大学校长。在北大师生欢迎马寅初的大会上,马对北大师生说:“兄弟很荣幸来到北大做校长。兄弟要和大家提出三个挑战:第一,兄弟要学俄文。……第二,兄弟要骑马、爬山。……第三,兄弟冬天洗凉水澡。”
1951,在北京大学的民主广场举行校长马寅初就职典礼,场面庄重热烈,马寅初在致辞中仍然自称“兄弟”,他说:“‘兄弟’既受政府任命我就依照政府意旨做事,希望大家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努力完成我们的任务。”
马寅初在北大演讲,常对学生自称“兄弟我”。73岁那年,他讲话的第一句话经常是:“兄弟今年七十三岁……”
每逢北大开全校大会时,马寅初总是笑容可掬,用他那浓浓的江浙音,讲上几句“兄弟我,代表北京大学……”之类的开幕词。然后,他便打开随身携带的小马扎,打横坐在报告人的身边,同全校师生在一起认真听讲。
在马寅初主政北京大学期间,每年除夕都在大膳厅举行全校新年团拜会。新年钟声一响,马寅初准时出现在全校师生面前,或因兴致佳好,或因酒后微醺,总是红光满面,必以“兄弟”自称,向全校师生祝贺新年。
【演讲】
马寅初一讲话便爱跑题。北大开学生运动会,学生们都希望马寅初到会,一般他都会准时来,如果要请他讲话,他总是要推辞,除非预先为他准备好讲稿,他才会照本宣科念一念。马寅初深知自己兴之所致时有离稿发挥的习惯,因此特别嘱咐要为他代拟讲话稿,要大字书写,要用“你们大学生”,不能用“我们大学生”,他说“我到时只管照本宣科好了”。说是这么说,到时只要他有感悟就会信口说来无拘无束,这时起草人会惊呼“糟了,糟了”,但北大学生全都不以为意,笑声不断,为马寅初的率性真诚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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