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有所思地瞧了我一眼,又瞧了那块鹿肉一眼,终还是夹起来咬了一口。
我脸上笑意更盛,起身将正中间那白瓷瓦罐的盖子揭下,盛了一碗汤,凑到鼻下闻了闻,果真浓郁,便回身递给他,&ldo;甲鱼羹,熬得刚好,多喝一些,对你好。&rdo;
他深深看着我,噙了一抹笑,顺手接了过去尝了一口,浑不在意的样子。
他半点反应也无,这便就是无趣的了,我安安分分坐下,用起膳来。直到他夹了一箸菜到我碗中,方靠到我耳边,低声道:&ldo;得妻体贴至此,当真是不胜感激。&rdo;
我手一抖,银镶象牙箸便掉在地上。他眉眼弯了弯,吩咐了宫人拿新的来。
当夜里我便明白了他那句体贴至此,不胜感激的意思。中间偶得喘息的空里,他斜撑着身子,把玩着我一缕发丝,低声笑了笑,同我道:&ldo;我本意是想叫你早些歇息的,明日里还好入宫,你这可算是作茧自缚。&rdo;
我没好气地抓过他手来,狠狠咬了一口泄愤。
第二日,我一早便去了宫中,先是面见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难得并未为难我,反而还赏赐了一批名贵补物下来,叫我再慢慢调养上一阵子。除却赏赐的东西里那尊翡翠玉的送子观音显眼得很,也并无什么旁的意外。
好容易待得皇上下朝,正是来了中宫。皇上许是还在为四皇子之事劳心,脸色有些憔悴,见了我也只是略说了几句关怀的话,又赏赐了一堆物件儿下来,便叫我退下了。只是就这么一会儿,也像是在强撑着精气神。
宫中这一趟比我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只是未能见上昭阳一面,有些遗憾。不过转念一想,往后日子还长,还有无数面要相见,也不急于这一刻。
萧承彦在御花园中等着我,我从安阖宫出来,拐过三道弯,偷偷溜到他身后,趁他不备,抬手捂住他的双眼。
他也并不急着转身,手搭在我的手上,含着笑问:&ldo;不知是哪位花仙?&rdo;
我松开手,瞪了他一眼,咬着牙道:&ldo;你且去寻你的诸多花仙罢。&rdo;
他回身,左手扶住我肩头,右手将一朵不知何时摘下的梅花别在我鬓上,&ldo;可不就是花仙么?&rdo;
而后又顺手戳了戳我的脸颊,&ldo;再者说,这个时节,本就是腊梅一枝独秀的时候,哪来的诸多?&rdo;
我同他缓缓走着,这几日上京的天气都是极好,阳光暖融融的,却也不觉着晃人。走了几步,我忽的开口道:&ldo;我怕是前面的日子提心吊胆惯了,好容易松下来了,一抬头看见天是亮的,总觉着不真实得很,像活在梦里似的。&rdo;
他广袖中的手握住了我的,&ldo;往后只要有我在,不管你抬不抬头,天都是亮的。&rdo;
我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ldo;这事儿你合该同后羿去谈,毕竟他射下来那九只金乌,只余下一只,实在忙不过来。你还得要这一只不眠不休地挂在天上,良心何在?&rdo;
他淡淡瞥我一眼,&ldo;正儿八经的书你不读,这些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rdo;
大局已定,我亦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原以为日子还能再这般风平浪静与世无争地过上一阵子,又兴许一不留意便这般过了一辈子。
只是后来萧承彦陪我回府一趟,我例行公事地请了祖母、母亲的安,见祖母同母亲气色都极好,又去指点了弟弟几句,便说要同嫂嫂说几句体己话,进了屋。
嫂嫂这回开门见山便问我道:&ldo;你可还记得上一世太子殿下是何时登基称帝的?&rdo;
我略微怔愣了一下,回道:&ldo;该是还有两年罢。&rdo;
嫂嫂摇摇头,&ldo;若是按上一世算来,确是还有两年。可我总隐隐觉着,这一世不大一样了。&rdo;她抬头看我,&ldo;早做打算。&rdo;
我又是一怔,&ldo;我做这个打算做什么?四皇子大势已去,旁的皇子如今也是平平,没什么人能动得了他的太子位了。&rdo;
嫂嫂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ldo;我说的是为你自己打算。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一段结发在那契丹八王子手中,难保他不会以此动什么心思。&rdo;
第71章
我闻言径直瘫在了贵妃榻上,苦着脸摆了摆手,&ldo;这一天天的,当真是没个消停时候。&rdo;嫂嫂这话也不错,前几日耶律战以此相换,要我退兵,就足见得这物什儿的紧要来。
其实说来,单一段结发,原是证明不了什么的,可巧就巧在――我得封太子妃这一桩,本就不是众望所归,不过是出于时局考量,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多半都是被皇家强压下去的。只消一个火星子,先前压下的,此番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也必然加倍反扑回来。
而若是耶律战看准了时机,在萧承彦登基之时发难,彼时他尚未站稳脚跟,朝中新旧交替,本就是多事之秋,必然有人借此做文章以胁迫他。那我便又是将他推向了两难的境地,要么从世家大族另择后位人选,同秦家过不去;要么一再退让割权;要么干脆同大半重权在握的朝臣过不去。朝中逃不过一乱,耶律战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嫂嫂坐到我身边来,轻手给我捏着肩,柔声开解道:&ldo;这路眼见着已然走了九十步,这时候松下这口气去,可不白费了先前一番苦熬?&rdo;
我手捂住脸叹了口气,&ldo;熬着的时候以为熬过去便好了,哪能料得到,这样的日子分明是没有头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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