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姑姑扶他躺好,转而问:“伤在哪呢?”
我指指他的腹部:“就这里吧,昨晚看见流血来着。”
夕姑姑急急将他的外袍脱了,露出里面的宝蓝撒花小棉衫,解开包裹伤口的衣带,忍不住叹息道:“也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居然不包扎上药,就这么捆着,不病才怪啊。”
伸手便解他衣衫,露出伤口来,果然红肿的厉害,正往外溢着血水。他的皮肤本是很白皙的那种,平坦的腹部那么突兀肿出一处,更形伤口狰狞得可怕。
安亦辰注意到我正观察他,苍白的面颊又转过潮红,垂着眼睑轻轻道:“有劳姑姑了。”
[下次更新:8月10日]
故国篇:第九章 两念徘徊朔风寒(一)
我寻常好动,免不了有磕伤碰伤,因此宫中寻常伤药倒有备着,夕姑姑也不敢惊动他人,自己悄悄去取了,小心敷上药,又用绵软纱布为安亦辰裹了,才松口气,发愁道:“他烧得这么厉害,只怕就光外敷没用啊。”
安亦辰强撑着道:“夕姑姑,我身体好得很,休息两天自然就没事了。”
但他那模样,分明手足俱软,浑身乏力,不找大夫看下,必定险得很。
夕姑姑皱眉道:“公主,你能不能去找到颜护卫,想法带些伤药过来?他常在刀剑丛中打滚,伤药一定多得很。”
“救他么?”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不知为何,我本能地便觉得这人不该活着。这人活着,以后对君羽,对我们大燕王朝,一定会有威胁。
“不必麻烦了。”病成那样,安亦辰依旧温文尔雅,气质卓然。
夕姑姑显然对他印象极好,转身拉住我道:“公主!救人一命……”
我忙捂住耳朵,叫道:“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急急冲出去。
而夕姑姑犹自慈和地对安亦辰说着:“我们公主嘴硬心软,必定会帮你找药去的!”
“谢谢夕姑姑。”安亦辰年轻温顺而又带了磁性的声音无坚不催,更别说夕姑姑那么温柔的人了。
如果不给他找药,夕姑姑向我絮叨起来同样无坚不催。
颜远风正坐在某处屋檐的翘角处,迎风饮酒。
金色的阳光,寒冷的风,灼烈的酒,再加上那样美好的容貌,他看来总是那么别拘一格,风采出众,却落拓忧伤。
“颜叔叔!”我大声地叫他,欢喜中忍不住有点凄凉。颜远风,为何从不见他真正开怀的笑容?
他瞧见我,丢了酒壶,躬身见礼,温文道:“公主,有事?”
我把他拉过一边,将救起安亦辰的事,一一说了。自然,即便颜远风跟我再亲密,关于葵水的糗事,也是万万说不出口的。我苦恼道:“颜叔叔,你说,我该不该救他?
颜远风眸光中的郁郁更是明显,他沉吟着,慢慢道:“若从现在来看,与宇文昭作对的人,都是咱们的朋友,我们都该救。不过,安氏……天下若落到安氏手中,皇甫氏更该没了立足之地了。”
前路茫茫,敌我莫测。
我也有些心寒,踢着路边颗颗精选的光滑五色鹅卵石,喃喃道:“那么,颜叔叔,我们到底要不要救他呢?”
颜远风将我的雪白狐裘拢了一拢,柔声道:“我把药给公主,公主看着办吧。”
我闷闷地问:“颜叔叔不帮我出主意么?”
颜远风轻轻说:“公主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主意。”
我瞧了满天的蔚蓝如海,嗓中有些气团涌着:“颜叔叔,如果母后问你,你也这般敷衍她么?”
颜远风的眸子里有丝刺痛一闪而逝,他强笑道:“公主,你说什么呢?远风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卫,这些军国大事,一窍不通。”
颜远风的才华,又岂是普通舞刀弄剑的侍卫可比?父亲在世时,就曾几次提及要授以军权,委以重任。但母亲显然更放心颜远风留在宫中,就如颜远风分明只愿做守护我们母女和君羽的侍卫一般。
他伤势平复之后,虽然依旧是三品的护卫,却已不再是东宫侍卫统领。宇文昭已将他原先的部下尽数裁撤,给他个散职,只为我和母亲都信赖他的护卫而已。
关于他自己的职位权力,他从没有抱怨过,甚至提都不曾提过自己被削职之事。他本份地听从我和母亲的吩咐,却越来越落落寡欢。我清晰地看到他眉宇间越来越深的褶皱,宛如刀刻。
这么美好的男子,一转眼也会这么萧索老去么?
禄禄一世,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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