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姆又把目光转到吧台前的桌子上,此时穿着花衬衫的男子已经离开了。马尔科姆不知道他是可以宽心了,还是应该感到更加恐惧。
二:百慕大,现在(1)
在这里,即便是停车场也带着天堂的气息。
迎着午后的微风,我拉直了身上的夹克衫,然后跨出那辆租来的明黄色丰田佳美轿车。空气中有海盐的味道,还带着当地某种热带鲜花的香味。眼前的空地夹在一片美得妙不可言的沙滩和色泽鲜亮的丛林之间。我可以听到色彩斑斓的鸟儿的鸣叫,还有十二月的强劲海浪拍岸的巨响。不过,我没有过多地去留心这两种声音,而是关注着就在我身边不远处的喧闹场景——空地中央,一群十来岁的小孩子边欢叫着边玩着叠罗汉。
当我走到停车场边缘的时候,这个人堆散开了。约翰·马尔科姆吃力地从最下面爬起来。身上那件破旧的灰色普林斯顿大学的运动衫褶皱里满是泥土、草叶和沙子。他直立的短发染成了淡黄色,和我开的车颜色差不多,右臂下面夹着一个橄榄球,左臂则被几个笑个不停的小孩搂着。
马尔科姆看到了我,朝我挥了挥手,于是拽着他胳膊的两个小孩掉到了草地上。他把手中的橄榄球往肩膀后面一扔,身后那堆小孩随即一窝蜂地冲了过去,小小的身躯互相挤着撞着朝球扑去。马尔科姆则朝我走了过来,步伐显出一种运动员般的矫健轻松。
他在离我几步远处停下脚步,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瞥向我身后。他看来对我租的那辆便宜又实用的车很满意。尽管他拥有一辆法拉利跑车和一部杜卡迪摩托车,但他却不喜欢把它们当作炫耀的资本。它们是最好的,但更重要的是,它们是最快的。马尔科姆的世界强调的不是外表,而是功能和表现。
他用狭长的眼睛看着我。他的脸庞宽大,还带着些许孩子气,不过眉毛上方有明显的皱纹,右边的颧骨上方依稀能看见新近受伤留下的痕迹。他朝我咧嘴一笑:“你到底还是来了。”这就算是对我的问候了。
我上次见到马尔科姆是在一次婚礼上,当时他身着剪裁合身的阿玛尼西装。鞋子也是意大利产的,手腕上的表不是非常惹眼,但肯定是个非常有钱的客户送他的礼物,价格十分昂贵。不过眼下他虽然穿着一件破旧的运动衫和沾满了草叶的运动鞋,看上去却一样舒服。他穿什么衣服和开什么车一样,都是有理由的。他可以轻轻松松从运动衫转换到阿玛尼西装,这种转化正好反映了他的成功历程,反映了他从穷光蛋变成巨富的过程。只有很了解他的人才知道,破汗衫不过是一个假相。事实上,马尔科姆属于名流团体的成员,而这个团体可以说是最后一个纯粹的赤裸裸的资本主义堡垒。
尽管年纪还不到30岁,马尔科姆已经掌管着一家资金达到5000万美元的对冲基金。他的时间基本上在两个地方度过,东京的办公室和百慕大的豪宅。尽管他把自己当成是已经退休的人(他拥有的资本净值几乎和他的基金相等,而且他让手下更年轻的雇员管理客户的钱),但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和一群所谓的“同事”待在一起。这些人都和他一样,发现了世界金融体系的漏洞,从而积累了令人难以想像的财富。
我指着在空地上奔跑着互相追逐的孩子们说:“看来你还应付得不错。”
“我是他们的球队教练,他们可是一群小怪兽,”马尔科姆向我解释道,“我在东京还带着另外一支球队。”
我实在想像不出马尔科姆在日本生活的样子,尽管他先是在那里待了5年,然后回国,之后又去了3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从新泽西的农村出来的一个穷小子。他在高中时是校橄榄球队的球星,利用自己在球场上的本事,为自己赢得了免学费就读普林斯顿大学的机会。我弟弟是马尔科姆的同班同学,在他们的毕业典礼上他介绍我们俩认识的。当时马尔科姆刚刚和纽约巨人队签下一份试训合同,在他加入球队的尝试失败之后,我们又有过短暂的接触,之后他就消失了。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得知他在日本“发达了”。其实,本来我没怎么仔细想过他究竟是如何在日本挣到那么多钱的,只是把他的成功简单地归于“银行业”或是“互联网”。我完全没有猜到真相比我想像的要引人入胜得多。事实上,马尔科姆就像是打了一场游击战争,他与同伴们一起对徘徊不前的东方证券市场进行了一场西部拓荒式的攻击。他完全是白手起家,对日语和日本文化一无所知,但最终竟在一场残忍无情的金融玩家的角逐中占据了统治地位,最终成为一个玩弄对冲基金的美国牛仔。
马尔科姆的成功是在一个不起眼的下午达到顶点的。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他仅通过一笔交易就为公司挣得了令人咋舌的5亿美金,而他自己则从这笔巨大收益中得到超过5000万美金的回报。
“来,”马尔科姆冲我说,示意我上车,“赶紧上车,我们去兜兜风。”
二:百慕大,现在(2)
车子以120公里的时速在弯曲的沥青路上飞驰。马尔科姆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摆弄着车上的CD播放器。此刻他已经把车速加到了极限,时速大约160公里,而我开始后悔让他开车了。不过,在决定谁开车的时候好像根本没轮到我说话。
“我的成功可不是人们想像的那样,靠几个傻帽金融分析师围在办公室里讨论就可以得来。”他的声音压过了CD机里的音乐,“更不是像白痴一样去赌美钞上的序列号。”我会意地笑笑。他讽刺的是麦克·刘易斯写的纪实文学《撒谎者的扑克牌局》。不少人认为这本书为金融文化下了定义。在书中,华尔街在很多交易员看来就是一座赌场。这些人每天坐在电脑屏幕前完成金额数10亿美元的交易,下班后就回到自己在康涅狄格州的豪宅。书里对华尔街进行了详细的描述,涉及到金融业的方方面面。书中有个地方这样写道:“如果某个股票经纪人在复印机边蹭伤了屁股,说不定什么地方都会有人就此写一本书。”
“我的经历可不是大家以前看滥了那种狗屁故事。这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要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指电影《碟中谍》——译者注),要重演《黑暗之心》!你明白吗?”马尔科姆一边说,一边又加大了油门,好像要以这种方式来强调他的看法。我赶紧抓牢了安全带,慌乱中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其实,他完全不必以这种方式跟我强调,我清楚地知道以前从没有人写过他这样的故事。马尔科姆的所谓“华尔街”传奇,其实绝大部分都不是发生在华尔街,而是发生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尽管故事中有些东西牵扯到疯狂的对冲基金、复杂的新兴市场和高风险贸易,但是真正的故事则是从电脑屏幕前展开的,而且发生在充满异国风情的狂野东方。整个故事就像一部好莱坞惊悚片,故事中的人物就是电影里的角色。这些人物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毕业于美国常春藤名校 ,个个雄心勃勃,其中有些人几乎是对道德和情理全不在乎。他们得到私人投资者和大型股份银行的资助,成为了金融市场的入侵者、交易者以及投机者。他们是一群对刺激和冒险成瘾、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人,有权在几乎不受任何监管的情况下处理数额达10亿美金的业务。他们出入香港、新加坡和曼谷的高档酒吧和夜总会,在这些地方的密室里和谈判桌上交换金融信息。
马尔科姆的故事,以及他那些混在日本的美国同行的故事,说来其实就是一个关于巨额财富和野心的故事。而与此同时,这个故事也顺带牵扯到了日本的黑社会、国际秘密帮会团伙,以及全世界的色情产业。这个故事讲述的是一群在异国他乡过着极其奢华的生活美国人,因为他们敢做别人不敢涉足的事情。
“肯定有人会批评你们,”我告诉马尔科姆,“他们会质疑你玩金融游戏的方式,尤其是在当前的经济大环境下。现在别人都倾家荡产了,而你们这些人却大发横财。”
马尔科姆耸耸肩,接过话头:“整个80年代期间,日本人重创了我们的经济。他们买下了洛克菲勒中心、圆石海滩以及洛杉矶商业区的一大半。他们利用一套腐败的银行体制和一个封闭的、人为控制的市场来保护他们自己,而这个过程则造成了整个经济中大规模的低效能状况。我和我的同行们不过是利用了这些低效能的漏洞来从他们手里获利。”
这听起来就像圣经中大卫杀死巨人哥利亚故事的翻版,只不过这里的武器是对冲基金,而不是弹弓。不过,尽管马尔科姆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充满勇气的姿态,我知道他还是担心会有人不理解他所做的那些事情。说到底,他是个来自新泽西州农村的乖小子,不希望自己被看成21世纪的强盗资本家。其实,他愿意让我把他的故事写下来这件事本身就让人非常惊讶。如果我没有向他许诺对他的真实身份进行模糊处理的话,他是决不会让我如此深入他的世界的。
“其实不是我们制造了这样一场游戏。我们来的时候情况已经是一片混乱了。那时出现了套现的机会,而我们只是把握和利用了那些机会而已。”
“套现?”
“嗯,”他咕哝了一声,驾车超过了前面的一部小型敞篷卡车。我完全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而他也没有要告诉我的意思。“大规模的套现……不过我们有自己遵循的一些规矩——永远不要涉足无法在交易日结束铃声响起时还无法脱身的领域。只要结局好,用什么方法没关系。诸如此类的东西,本来也是有规则的,不过这些规则是为一个已经过时的东方金融体制设立的,而如今我们则按照现代西方的规则玩这场游戏。”
从某种意义上说,马尔科姆看上去确实还是像一个强盗资本家。不过我提醒自己,他两手空空来到日本,靠自己一步步打拼达到了顶峰。他演绎的是一个白手起家、平步青云的故事,是一个年轻的美国人对美国梦的追寻。只不过与一般的美国梦不同的是,马尔科姆的美国梦从环绕着白色尖桩篱笆的房子变成了亿万美元身价和百慕大海滨的玻璃豪宅。
三:1992年9月,三万英尺高空(1)
下面的数字组合在一起,很容易让人感觉到危险的存在:20名大学橄榄球队员,置身于一万米高空,可以自由地痛饮不计其数的酒精饮料。这些年轻人搭乘的是一架大陆航空公司的宽体波音747客机,在飞越北极圈的13个小时的航程中,他们不受任何成年人的管束,他们的教练似乎也不想理会执教之外的事情。飞机到了极点另一边时,天空变成了黑色,整个头等舱已经完全演变成一个狂欢派对了。 所有的人都挣脱了座位的束缚,随身带着的便携式CD机里响着震耳欲聋的说唱乐。机舱里的三个乘务员早就管不过来了,她们不注意的时候,不时会有一只橄榄球在机舱里飞来飞去。
约翰·马尔科姆站在他坐的第三排座位旁边的过道里,一手扶着一部没人照看的饮料推车。哈佛校队的一个四分卫站在推车的另一头,手里洗着一副扑克牌,宾州大学的一个接球手则认真地数出一些花生,用来作扑克牌戏的筹码。马尔科姆的两名普林斯顿大学队友在他身后几英尺远的地方,装成等着去洗手间的样子,其实是在借机和一位空姐搭讪。空姐是一位来自堪萨斯州的金发美女,已经有两个孩子,但手上却没戴结婚戒指。
“简直不可思议!”哈佛大学队的四分卫大声喊着。他是一个体型颀长的男孩,名叫吉姆·塔克。他洗牌的动作和他抛球的动作有几分相似,缓慢而随意。“我们去日本坐的可是头等舱,这真他妈的太疯狂了!”
马尔科姆完全同意塔克的说法。他中学时就认识了塔克,两人都在新泽西长大。不过塔克家住在一个叫做莫里斯顿的富人区,有一所建在山上的房子,有能容下两辆车的车库,还能拿得出钱送塔克去附近最好的一所私立中学。马尔科姆则在山脚下长大,就在邻近的莫瑟郡。那里的房子根本没有必要建造可容纳两辆车的车库,因为根本没有人拥有两辆车。马尔科姆就读的是城里的公立中学,他母亲间或还在那里代教历史课。他惟一一次接触私立学校是在比赛的时候,他对他们的设施和装备羡慕不已,对他们的球员倒没什么很深印象。塔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的体型和天赋能力都达到了专业运动员的水准,不过他对待橄榄球的态度和毅力却顶多相当于一个周末才打打球的普通爱好者的水平。他的胳膊非常灵活有力,但球抛得却并不怎么样。马尔科姆不明白,塔克到底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家伙,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橄榄球运动。也许对他而言,橄榄球并没那么重要。他很可能不用靠橄榄球特长就考入了哈佛,然后顺利地毕业,成为一名富有的医生或是律师,就像他家族中的很多其他成员一样。
飞机遇上了一股轻微振荡的气流,马尔科姆赶紧抓牢了饮料车。他的胃里有些翻腾,不过他努力把恶心劲儿压了下去。这是他第一次搭乘体型这么庞大的飞机,也是他的第一次跨国飞行。塔克说得对,整个旅程太疯狂了。马尔科姆不太清楚这次的表演赛是谁的主意,不过总之给人感觉有点怪——常青藤名校全明星队对日本最好的大###队。常青藤联盟的橄榄球运动其实不同于多数人习惯在电视上看到的大学比赛。这些队员中有些人很有天赋,但是总的来说,他们都和塔克一样,没有真正的运动员心态。这支所谓的全明星队即便是和一支普通的中西部地区大学球队比赛,恐怕撑不了五分钟就会败下阵来。除非规则规定SAT考试的分数也可以算进比赛得分当中,不然他们一点儿赢的机会都没有。
无论如何,这次比赛都是马尔科姆决不会错过的机会。和塔克不同的是,马尔科姆的一切都来自橄榄球。是橄榄球为他挣得了免费就读普林斯顿大学的机会。他没有什么幻想。因为他知道以他的背景,如果不是拥有橄榄球天分的话,他是绝不可能叩开常青藤名校大门的。他的父母根本无力支付高昂的学费。同样地,如果没有橄榄球的话,马尔科姆也绝不会有机会坐着头等舱飞越大半个地球,要知道此前他只在打客场比赛的时候才离开过新泽西。
突然马尔科姆注意到有一道熟悉的光闪过身旁,他的手下意识地动起来,在高过饮料车几英寸的地方抓住了飞来的橄榄球。喝彩声随即从卫生间的方向传来,声音来自耶鲁大学的一名后卫,一个体型壮硕有一头亮红头发的家伙。他冲着马尔科姆笑着,举手表示赞许。
“手真快啊!如果你的个头不是只有我的卵子般大的话,比赛里碰到你这样的对手就麻烦了。”
马尔科姆也笑了。在这支球队里,他有点儿像是一个明星球员。一个月之前他刚刚上过体育画报的封面,因为他打破了单场比赛中接球数的纪录。这个纪录虽然不过是常青藤名校联盟的纪录,但到底还是有些书刊杂志愿意去注意它。这个纪录让马尔科姆出现在家乡报纸的头版,还让他接到了来自几家职业球队的电话,纽约巨人队甚至还登门拜访了他的母亲和继父。不过尽管得到了这么多的荣耀,马尔科姆心里还是很清楚,要加盟职业球队,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正如耶鲁那小子说的,他的个头不够大,只有5英尺8英寸,体重离180磅还稍差一点。他速度确实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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