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你还记得。”吴熙的声音冷冷的,透着毫不掩饰的不满:“当初殿下还曾传信与我,称你是个难得的栋梁之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怜殿下宅心仁厚,没有看出你是个狼子野心的。”
林如海被吴熙这几句话刺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沉声说道:“忠君爱民,我林某效忠的是天子,而不是太子。对于这件事,我无愧于心。”
好一句无愧于心,吴熙面色冷凝,璟轩的脸上也露出了讥讽之色,示意吴熙不必开口,璟轩抚了抚自己的袖口,这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直把林如海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盯着璟轩半晌,最终颓然的低下了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效忠天子并不等于陷无辜之人于不孝不义,林大人当年高中探花之后被分入东宫任东宫太子少傅,既然你接任了这一职位,你就是东宫属官,一言一行不仅代表了林大人你自己,也代表了太子。”璟轩说道这里顿了一顿,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太子无党,你却面对皇上、对面天下人摆出一副你绝不结党营私的态度,恰恰是无声胜有声的证明了太子结党营私。太子仁孝,你却事事表现出不与太子东宫为伍尽忠皇上的姿态,又恰恰是从反面在陈述太子对皇帝有二心。
没错,你的确是没有投靠旁人,一心想在皇帝身边做个纯臣,但你这些姿态却实实在在的向天下人污太子于不孝不义。这样你还能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无愧于心,那我还真是真真的佩服你了。”璟轩的语速并不快,语气也并不激昂,一席话缓缓说来,就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然而这并不激烈的言辞,却仿佛重锤一般一字一句都砸在了林如海的心里,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璟轩这一席话,可是心里面千回百转了多个念头,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并没有璟轩说的这样险恶的心思,他不过是不想站队,以林家的家世名望,只要不支持任何一个皇子,牢牢的站在皇帝身后,日后无论是哪位皇子登基,都不会视林家如眼中钉。林如海相信自己的能力,一旦被启用,他就有把握被重用。
可这番话如今的他如何能对璟轩说出口?是人都有私心,这一点无可厚非,可就在刚刚他还掷地有声的说出了“忠君爱民”四个字后,他还真说不出口自己为了家族考虑的这份私心,因而被璟轩的诘问给钉在了原地,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然而璟轩并没有就此为止,看着面色发红哑口无言的林如海,璟轩嘴角微微一撇,面上讥讽的笑意并没有丝毫的收敛,继续说道:
“忠君爱民?何为忠君?何为爱民?直言劝谏者为忠,曲意逢迎者为佞。当初太子一力主战南疆,朝堂上因为利益纠葛反对之声犹为强烈。秦大学士身为大皇子的太傅,却能挺身而出据理力争、一力支持主战的太子,被皇帝斥责为太子一党,罢官下狱,最终秦大学士身死、秦家满门流放,直到当今即位大赦天下才被放回;上皇六十大寿下罪己诏,为秦大学士一案翻案,如今秦家受封忠靖侯,且在南疆的忠烈祠里,秦大学士是唯一一个文臣位列其中的,日夜受百姓供奉,端的是忠君爱民、虽死无怨,到最后冤情昭雪福泽后代。”
璟轩说完,抬眼看了看林如海,仿佛在问他,你呢?余下之言不必多说,想比于听闻过这些事迹的璟轩,当年曾经亲身经历过那一场战和风云的林如海,此时的心情可是比璟轩复杂得多。
璟轩提出的秦大学士不过是当初那一场风波中被风浪掀翻的群臣之一。余大将军被俘后背负着投敌的骂名,最终千里送回军情,换来的不过是余家的满门抄斩,到如今只留下余桦一支血脉,是当年被太子拼死保下的。
南疆诸国送来求和的诉求和贡品之后,大皇子和三皇子纷纷收了南疆诸国多少孝敬,满朝文武哪个不是心知肚明?御史王同、许森、赵庭育,上书房行走郭问、秦琮联名上书劝谏皇帝万不可纵虎归山,却被扣上了结党营私的罪名打入天牢。
最终即便是太子一力主战,若非远在边疆的九皇子将在外君有令而不受的违抗皇帝和谈的君令,也不会有南疆诸国被打破了胆,时至今日也不敢再冒犯边境的事实。
在那一场风波之中,其实大家都明白,九皇子已经打到了那个地步,只要再进一步,便是旷世之功,可换得黎民百姓数十年不会再受战乱之苦。但有私心的不愿让亲近太子的九皇子夺得这样的功劳,没私心的也惧怕当时偏执至极的皇帝不愿意步王、许等人的后尘。
林如海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做过些什么,好似他不过是沉默的站在朝堂之上,自那之后,太子便再没有挽留一再称病的他了吧。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当初那个面容温润的殿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林如海并不愿意回想当年,他只是告诉自己,他的选择是对的。
林家走过了当年皇子争位最为惨烈的上皇末年,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位,虽然过程中并不像他预料的那么如意,但纵观当初显赫一时的家族,尊贵如忠平王府落了个绝嗣过继、忠安王府灰飞烟灭、北静王府权势不在,当初在京中盘根错节联络有亲的四王八公也都日渐凋零。江南更是如此,就连当年接驾四次的甄家早就改换门庭,更别说牵连到忠安王府和北静王府一事中的大大小小的世家了。
而林家能够平平稳稳走到现在,他虽然没有实现封侯拜相的心愿,却也着实坐稳了江南总督的实缺,两相比较,林家也算是笑到最后了。每每想到此,他都会觉得心中一阵宽慰。可如今璟轩的这番话,却如同利刃一般,毫不留情的划破了他心里面给自己搭建好的屏障,将他不愿意去深思的种种暴露于眼前,叫他连呼吸都觉得十分艰难,一阵头晕目眩,靠着椅背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没有栽倒在地。
如林如海这种人,前生朝堂之上他见得多了。清流自诩为清流,每每都把忠君爱民四个字挂在嘴边,可真正能做到这四个字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世家林立盘根错节,所谓忠君所谓爱民,于这些人而言不过是粉饰他们追逐利益的堂皇名目罢了。
见得多了,便能轻易的分辨这些人的嘴脸,深谙此节之人也就罢了,最可笑的是有些所谓的名士们,明明内里的实质一般无二,却偏要自我鼓吹这是所谓的忠君爱民,鼓吹得久了,他们便自己也当了真,连一丝自省的余地都不留,真真是可悲、可笑、可耻、可叹了,就如同眼前的林如海一般了。
见多了这种人,璟轩总能一针见血的戳破这些人的粉饰太平,这些人如同跳梁小丑般在朝堂之上叽叽喳喳的,他权当看戏。心情好了,叫他们多唱两场,心情不好,便叫他们无地自容。
就像是现在,林如海接信之后若是不强辩也就罢了,偏要摆出什么忠君爱民的架势来,就别怪璟轩一时技痒,当众撕开他连他自己都要骗过的信念了。末了,璟轩还挑了挑眉打击了他一句:“难怪林大人会欣赏贾雨村那样的伪君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言果然不假,林大人以为呢?”
书房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林如海手抖到抓不住那两页薄薄的信纸,任由它们滑落在地,而吴熙看到此时此刻的林如海,心中只觉得这么多年憋着的怨气出去了好些,胸口也舒畅了不少。
林如海哑着嗓子,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无论你们相信与否,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构陷太子,我只是想独善其身罢了。我身后还有林家,我赌不起。”
此时此刻,林如海已经分不清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滋味,璟轩的指责他只觉得无力反驳,却也明白身为林家的继承人,很多事情他真的做不到。
“我知道我的名字并不在族谱之上,倒也免去了从上面划去的功夫。自此以后,林大人与其操心我一个外人的事,到不如想想如何给黛玉寻一个可靠的赘婿,以绵延林家的香火。否则,纵然林大人有一日真的能够封侯拜相,林家的列祖列宗也会怪罪林大人您后继无人之事,您说呢?”
璟轩本就想在林如海看过书信之后开门见山的说出此行的目的,奈何林如海一番强辩触动了他的心绪,这才说出了刚刚那一番叫林如海无言以对的话来,他的目的本也不是叫林如海“痛改前非”还是旁的什么,不过是看不惯这样假道学的清流之辞罢了。
等到璟轩和吴熙两个离开书房的时候,小球儿正站在魏臻的身边仰着小脸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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