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安静的坐在舱房中,面前是一方不大的卧榻,凌风铎近乎无知的睡着,即便外头时不时有水兵来回跑动蹬着甲板咚咚作响声传来,也没有丝毫影响。
他的入眠,近乎昏睡。
“你一定觉着奇怪,老夫为何总是称呼世子为公子,老夫看着公子长大,从公子还是先皇之子身份开始,受先皇托付,为殿下启蒙夫子,因为皇妃之事,公子被褫夺皇族身份,老夫便以公子称之,习惯了那么多年,便不愿改口!”
看着凌风铎的脸,她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温语山的话。
“老夫一直觉着,老天爷对公子是不公平的,从出生到成长,一步步过来,全然没有过自己的意愿,以老夫所见所闻,从来虎毒不食子这话,在公子这儿却是讽刺,没见过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可以拿自己儿子做仇恨的筹码。也从未见过有什么人,活的像公子这般无奈。”
“你若看到过公子小时候毒发时的痛苦,便真的会觉得,其实死亡,对一个他这样的孩子来说,是一种解脱,可是公子却辛苦的活着,其实,老夫知道,公子对活着,仅仅只是赌着气,和皇妃赌气,和皇上赌气,和天下嘲讽过他的人赌气,从来老夫都没见着公子爷真心活的快活过。”
“小沉香,老夫这一生,一大遗憾便是对公子,除了尽力完成他的吩咐,再来,心有余力不足,要解开他的心结,终究非我能为,现如今,公子不仅是赌气活着,还要为苏劲松这位挚友的心愿费神,旁的不说,单单这些年布局,耗费心神,实在对他的身子损耗过大。”
“老夫实在担心,皇上对东南一带之事非常重视,颇有些急进,公子布局多年,本来还需一些时日,如今不得不提前,到底仓促,这么一搅合,对他那身子实在伤害极大,这些年得亏着蒋公子和他师傅神医素老人给用尽法子吊着,但是这么殚精极虑,实在是大大的亏空公子的身子。”
“蒋公子说过,公子若要多活几年,在没有彻底法子解毒前,最好的法子就是静养,可是你也明白,对于公子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不要说我们劝不进,劝得进,他又能停得了么?”
“沉香啊,老夫一直觉着,你和公子是有缘分的,上天不算太苛刻,到底为公子送了份希望,老夫看得出,公子这辈子,没对什么人这般上心,你,怕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
“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夫待公子若亲子,总希望,他能好生活下去,不幸的事,都能过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能活的好,若能娶妻生子,也不枉来这人世一遭。”
“他给你下毒,老夫并不清楚,不过想来,姑娘是明白的,公子这生因为皇妃的事不信任人,做事毒辣了些,如今已经付出代价了,毒上加毒,公子这身子,真到极限了,这些年蒋公子和素老人找了不下百十种方子,终究不得法,说到底,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毒是皇妃下的,百十种成分也只有她最清楚,若要解毒,只能是她。”
“老夫啰嗦了,只是这么些年没机会说,今日唐突,姑娘看着也不是寡情之人,你知道,公子最恨娘娘,要他求,是绝不可能,娘娘和公子是个死结,我等解不开,娘娘身边都是公子的人,我们谁去他都不会允许,姑娘不同吧,兴许,只有你,是唯一能解开这个死结的人。”
沉香想着那些话,老头子果然啰嗦,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面相苦大仇深的,若是情志薄弱,非心碎不可。
其实说了那么多,沉香明白,温语山也就一个意思,凌风铎毒入脏腑,要救,只有他那个下毒的娘亲。
“朝廷逼得急,公子再拖不得,圣旨已令公子作为东南沿海节制巡抚兼提督军务,主理整个东南沿海两路十二府二十二卫所十万兵马。好在海寇走势明朗,清河两路军备完善,公子亲自操练的军队也整装齐备,万事皆备,只待江涛宁出动,随军调派,这一仗,席卷东南整个沿海千里海防,调度决策,皆须公子出马,这是大战役,也是最耗费精力的,以公子如今之状态,老夫怕他拖不过一月。”
“姑娘有大智慧,也有仁心,老夫这里不求别的,只求姑娘看在老夫也曾帮过姑娘,看在这东南沿海数十年受苦的百姓份上,救公子,形同救万民!”
温语山其实并不了解自己,沉香思及那些话,不由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柔白,看不出能杀人于无形,她的心,大智慧有,仁心?何其讽刺!
不由再看眼平静的几乎看不出呼吸的凌风铎,无论哪一方面看,即便知道他的身世,也没有人会说,他是个好人,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和她同样,面对世间的不公,只有用更大的不公来对抗。
她与他,心中,都有恶魔。
所以,无需温语山侃侃而言,她比他更能了解,彼此心中的无奈以及挣扎求存后的冷酷。
可是有一点,温语山说中了,在荒岛的那一夜,她和他,都在这种冷酷的孤寂中,寻找到了一种温暖,对于仅仅触及到边缘的凌风铎来说,她却更了解,因为薛氏更早的让她认识到这一种感觉。
对于温暖的渴求,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赖以求存的根本,而对于凌风铎,此刻,她承认,放不下了。
她并不喜欢规避事实,喜欢和不喜欢,她心中由来鲜明,对薛氏是如此,如今,多了一个凌风铎。
所谓拯救万民是屁话,与她并无瓜葛,救凌风铎纯粹出于私欲,就好像她很清楚,温语山说那么多也无非就是想感动一下小女孩,以便救他的公子那点私心罢了。
两者并不矛盾。
她伸手抚摸凌风铎的脸,光润的面颊,犀利的边角,想起那双眼,如果真的永远不睁开,她可以肯定,将会是一种深沉的,无法忘怀的痛。
“你让人急着安排我回去,是不是知道,有人会向我出这个难题?”她将下巴枕在了对方胸口,听里头隐约传来的心跳,感受着微弱但是恒久的起伏。
这个生命,行将就木却固执坚韧。
“你可以亲自保着我娘,却巴巴赶我回去,知道我舍不得娘对不对?”薛氏是她最大牵挂,如今只身在苏府,温语山所言,海战就在这几日,只要一开战,薛凝曼就会知道自己处境,不论是要自保,还是可能发疯,她会是她最大的目标,而就在府里的薛氏,便是她头一个要对付的。
连勾结海寇这种事她都敢做,保不定她会怎么拿薛氏做文章。
她本就决定了,和那个疯女人好好计较一番的。
她向来不受制约,谋划已久的事,不喜更改。
可是凌风铎呢?温语山说他只能撑过一月,这话不会作假,若是她要选择救他,从这里赶到羁押皇妃的京城到再赶回来,紧赶慢赶也得十余日。
凌风铎不愿她去,温语山希望她去,人生就是如此,从来喜欢给予她十字路口的选择。
沉香戳戳凌风铎的脸皮,这动作有些孩子气,这辈子尽管她看着小,连带上辈子算起来,都不曾真正孩子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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