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簌簌,空旷的大殿,帘帷深重,请脉的太医刚刚退下,云姑姑就上了殿,穿着正一品女官朝服,端端正正的给纳兰行了礼,却并不起身。
纳兰见了,无奈的苦笑,问道:“姑姑这是怎么了?”
云姑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满头银霜,皱纹极深,一双眼睛平日看起来浑浊无光,可是此刻却明亮若刀,抬起头来,犀利的望着纳兰,声音低沉的说:“皇上又去燕西山了。”
纳兰不置可否,静静一笑,点头道:“玄王对江山社稷有功,难得皇上体恤功臣,这不是好事吗?”
大殿里很静,静的能够听到极远处穿廊而过的风声。云姑姑跪在那里,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她,并不说话,目光也并不如何严厉,可是被她这样默默的盯着,纳兰表面上的那层伪装却一点点的褪去了。
她无奈的叹息,苦笑着说道:“姑姑想怎么样?我现在很好,皇上也没有背弃当初的誓言,何必多生事端呢?”
“可是皇上恨你!”
云姑姑突然激动的说道:“他恨你夺了玄王的兵权,恨你抽调了他的亲军,恨你将他调往东海,恨你扣下了玄王最后写给他的书信,他以为玄王才是与他守望相助的金兰兄弟。这么多年来,他早就恨毒了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是啊,他恨毒了我。”
纳兰微微一笑,声音里竟然还带着几分喜气,不无开心的说:“姑姑你看,他不是无情之人,他对我这个结义兄弟,还是很好的。”
“公主!”
云姑姑终于生气了,拄着拐棍站起身来,脸色气的发青。
纳兰轻咳了两声,然后无奈的叹息:“姑姑,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火气还是这么大?”
云姑姑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纳兰仍旧是微笑着,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苦涩。
“姑姑想要我怎么样?以此为筹码,去向皇上乞讨一丝眷顾?姑姑,你当我是什么,国破了,红叶就连尊严都失了吗?”
云姑姑突然愣住了,大殿上的烛火照在她苍老的面容上,有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沧桑。
“我并非是为我一人活着,在我的背后,还有千千万万的皇室宗亲。有皇后的尊位在,有玄墨的情分在,我们怀宋的遗臣才不至于过的太辛苦。”
云姑姑皱眉,勉力争辩道:“可是如果皇上知道真相,也会对你好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同。”
“有不同。”纳兰转过头来,嘴角挂着一缕柔和的浅笑:“你明白的。”
香气袅袅,一丝一缕盘旋而上,夜深了,重重帷幔落了下来,越发显得整个宫殿深寂冷肃。她转过身去,再不回头,只是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他与玄墨是手足之情,也只是手足之情而已,一旦兄弟变作妻子,情分便不在了。”
朱漆鎏金殿门吱呀一声徐徐而开,大殿深处空无一人,纳兰背脊挺拔,望着明黄一片的辉煌宫廷,衣袖中的手指一根根的扣紧,又一根根的张开,依稀中,似乎放下了什么,又似乎承认了什么。
告诉他又能如何?他不会爱你,只是亏欠你罢了。
心底间,她对自己低声说道。原来,承认这一切不过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她是何等蕙质兰心的女子,一心九窍,玲珑剔透,一生都在朝堂上博弈推演,玩弄人心。她知晓每一个为自己赢取最大利益的方式和技巧,之所以不说,之所以隐瞒,只是因为清楚的知道,即便是将一切大白于天下,也无法赢得他此生的回眸和眷顾。
与其得到一分感激两分愧疚,却仍旧要动情动心的与这整个后宫源源不绝的女子争抢暗斗,莫不如放他、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她早就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无法勉强的,人心便是这天地间最强大的枷锁,正如玄墨对她,也正如她对燕洵,都是一样,一旦被困其中,便无法超脱。
“公主!想要保住我大宋遗臣,最重要的就是诞下皇子,五年了,已经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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