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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化这回进宪兵队没挨打,那日本宪兵队小队长龟田见了张化头一摆示意他坐下。田翻译官替龟田问张化:“张,江鸣真的回村了?”张化心里打着哆嗦嘴上回话:“太君,那江鸣回村住一宿明天清早替他死去的爹娘过头七。”龟田问他:“江鸣带了多少人马回村?”“江鸣是天傍晌进村的,他带回的七个队员都是庵子村人。”田翻译官嘴上忙活着两头翻译,心里实在瞧不起这个张化:我自打毕业后为寻口饭吃当了翻译,邻居们在身后吐吐沫指着脊梁骨骂我是那忘了祖宗的汉奸,我看这小子才真真是个忘了祖宗的汉奸。
龟田带着他的小队和文海保安队一分队连夜进了山,要再次突袭庵子村、抓到八路的区队长和队员。
田翻译骑在马上,学着日本人的样子腰杆子挺直,可腚底下实在是颠的生疼,等下了官道拐进山里坑坑洼洼的泥道,那腚更疼的叱牙咧嘴。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骑在临时拉来的驴上的张化,见他更是随着那叫驴一颠一颠的欠身摸腚吸冷气。
秋夜的大山沉寂在黑幕中,只有那睡梦里的什么鸟儿偶尔发出低低的叫声。龟田看看脚下这条夹在窄窄的峡谷中间的山道和四周,只能见到道两旁山的轮廓,看不清那些茂密的树木枝叶和山上的沟坎,他回过身来问身后的田翻译:“还有多远?”田翻译问过张化催马凑近龟田:“大约还有二十里路。”话音刚落,两旁的山上响起了枪声!
江鸣带着区中队和俊子、富得他们的武工队选择这个适合打关门打狗战的峡谷埋伏了近三个时辰,听见沿途设下的暗哨传过来的鸟鸣声,大家精神一振,做好了战斗准备。不多时就见山下来了骑马的一小队鬼子和二十几个骑脚踏车的汉奸。江鸣照准山下的鬼子开了第一枪,接着,区中队用轻机枪和掷炮筒封住了前后山道,猛烈的火力和着枪声朝着鬼子汉奸扫射过去!
枪声一响,田翻译的右肩膀上就中了一枪,他一仰身从马上滚了下来,顺着山势掉进了路旁两米深的山沟里,躺在乱草中昏了过去。这一下,天黑沟深的,他倒拣了条性命。
枪声一响,龟田就明白是上了张化和八路的当中了埋伏,他先回头给了叫驴上的张化一枪,龟田没想到张化会被八路说服合起来演了一场引鳖进瓮的戏。当龟田脑袋上中了一枪脑子里就要失去思维的那一瞬间,他还在纳闷,已经连累了几十条人命的张化是怎么下了这个决心回过头和八路配合起来要了他的命的,他至死也弄不明白中国人是怎么回事。
张化耳朵上中了龟田的子弹,他伸手摸了一把耳朵觉得粘稠稠的,心一慌摇晃着掉下驴来躺在了山道上,这一落地正好躺在了死不瞑目的龟田的尸体一旁,张化的手碰到了龟田掉在地上的手枪,他抖着手拾起了手枪插在布条子搓成的裤腰带上闭上了自己的眼。
区中队和武工队趁着鬼子失去了指挥官乱成没头的苍蝇乘胜歼敌,待枪弹消灭了大部分鬼子就冲下山来一阵嘶杀,很快就把鬼子汉奸全部消灭,结束了埋伏战。
战士们和武工队员们打扫战场,江鸣和那些家在庵子村、失去亲人的区中队队员们还有俊子、富得走到躺在地上的张化跟前,张化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冷色的月光下,他看到了江鸣那张被愤怒扭曲的脸。
这个时候的张化反倒平静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张化走到江鸣他们面前,先挨个看了看眼前这些平时熟悉的乡邻们,接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爬行着给每个庵子村籍的区中队战士叩了一个头,然后仰起头来,他那张沾满了污血和泥土的脸在凄冷的月光下闪着光。张化哽咽着问俊子:“吉顺嫂,大伙能让我说几句话再死吗?”俊子看了看江鸣和他手里紧紧握着、子弹上膛的大肚匣子枪,江鸣阴沉着脸点了头。
张化跪在地上直起身来:“我张化一时糊涂被日本鬼子捉了去逼着带路指认八路家属,害得庵子村几十个乡邻丢了性命,犯下了不能饶恕的大罪,我就是死上几十回也赎不了自己的罪,换不回那几十条人命了。张家的名声坏在我的身上,死了也没脸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可是为了我那三个侄子以后能在村里挺直了腰杆走道,我哥能把那张家纸作坊开下去养活我妈和全家,我今儿引鬼子进山送死,也算为我张家赎罪。”
张化朝着俊子一个响头磕下去:“其实我知道傍晚我按你的吩咐进城引鬼子上钩身后跟了好几条监视我瞄着我的枪,吉顺嫂,你和乡亲们能给我这个机会赎点罪,我张家祖传的扎纸作坊能再开门,我张化替我妈和侄儿们谢你们的大恩了!”
张化转身跪到江鸣跟前:“江队长,我死后你把我的头割下来祭奠庵子村死去的乡亲,可是我求你让我自己了断自己的性命!”
江鸣手握着匣子枪对准了张化,周围的战士们也都举起枪围了过来,张化从裤腰带上抽出龟田那把手枪,慢慢对准了自己的天灵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板动了枪机!砰的一声闷响,张化头上的枪眼流下的血盖住了他脸上的泪水,他倒在自己流下的污血里,两只眼瞪着夜空,头一歪断了气。
江鸣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集合队伍趁着夜色撤离了战场。俊子看看地上的张化叹了口气对富得和柱子说:“白天我和东竹村的民兵队长找张姓族长泉叔做了半天工作,他同意张化死后埋进张姓茔地最边上那沟沿上了,只是不准他家里为他竖碑。”
天亮后,东竹村张家茔最不显眼的角落沟沿上起了座新坟,张化他哥埋好了这个让他又恨又痛的一奶同胞兄弟,抹着泪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茔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十一章 满大爷要抗日
第四十一章满大爷要抗日
深秋,门前的枣树叶子落光了,剩下枝桠在寒风里抖动着。天到半夜,老栓家西屋的灯光亮了,随着一阵簌簌的响声,老栓端着盏小油灯起身给牲口添夜草,他把油灯放到牲口槽边上,一手捂成半圆护住灯心遮着迎面扑过来的寒风,一手抓起地瓜蔓子放进木槽,几匹骡马响着喷嚏,倒换着蹄子,不安分地把饲料拱来拱去。老栓叹了口气:“畜生,吃吧,眼下还有地瓜蔓子吃,照东洋鬼子这个闹腾劲,粮食都快抢光了,好些人家锅里的饭食都掺上了地瓜叶子,再过些日子恐怕王财主连地瓜蔓子也供你们不起。”一阵寒气逼过来,老栓裹紧了身上披的粗布棉袄,正要回屋,忽听街门被人拍的山响:“老栓兄弟开门!”俊子在屋里听见急忙穿好衣裳出来:“爹,开门吧,是满大爷。”老栓刚把街门开,满大爷手提着根松木赶山棍一步迈进门来:“吉顺媳妇,我要抗日!”
满大爷不是麦山夼人。二十多年前满大爷从河北逃荒过来,他寻思着自己有祖传下的石匠手艺,得找有石头的山地落脚,所以到了文海城就没停下,望着山走,进了麦山夼。
那年正赶上石窝子的几个股东揽下了城里的一桩大生意:卢家买下城北那十几亩风水宝地;要大兴土木竖围墙、盖房子建卢家大院。满大爷看着那裸露着石头的大山走到山根底下,在河边上坐下来歇息,他两手捧起一掬水来正喝着,就听见山腰有叮叮铛铛凿石头的声音。满大爷眼睛一亮:有开工的石窝子我就不愁没吃饭的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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