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墙上明明白白印着的“真理”二字,原来离自己如此遥远,就连弄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都已经很难。
如果胜利与荣耀的背面即是侵略与杀戮,那么他要推翻自己吗?
研究现代化武器,口径即是正义,炮弹出膛的那一声巨响是美学与艺术的巅峰,但是不是也有可能,是收割生命的信号?
曾经他也充满了家国荣誉感,绝对忠诚于职责,相信理想,相信英雄主义,相信存在绝对的胜利。
可现在呢?
齐砚行站起身,四肢仍然虚软无力,信息素不受他控制地向外发散。他把昨晚留的一瓢水尽数浇在脸上,溪水透着刺骨的凉意,让人清醒,也让人镇定。
现在,他不愿再想了,什么也不愿想了,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回家。
第十一天。
时间不明。
走出林子时,齐砚行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他遇到了一位拾荒老人,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了正确方向,花了几天时间,终于穿出层层林木,来到一片平原地带。
这里鲜有人烟,路上见到的几栋房子,无一不是空空如也,一粒粮食都没有。
绝境之后是下一重绝境。
齐砚行已是饥寒交迫,兜里只剩两颗野山楂,正当他快要栽倒在地时,一栋乡间别墅映入了眼帘。
这栋房子装修得十分气派,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富商或权贵为了清净,特意选在此处修建的,一年来这里住上十天半月,就当度假。
齐砚行急需要补充体力,规划下一步的行程,这里也许能帮他。
他翻墙进入了院子,因为体力不支,费了不少工夫,跳下围墙时还崴了脚,浑身是擦伤和淤青。
然后他撬开了别墅的门锁。
这是他第二次撬锁。第一次便是逃离那间关他的屋子,实质上就是监牢。
原来的住户应该是听到战争迫近的消息,向北逃亡了,大部分值钱的家当都被搬空了,但仍有很多东西没有带走,比如半个衣帽间的衣物,储藏室的食物,还有客厅墙壁上挂着的一张大幅全家福。
照片上有八口人,中间坐着的是一对颇有气质的老夫妻,两侧分别站着一对年轻夫妻,应该是他们的儿子和儿媳,还有孙辈的一儿一女,坐在地上,抱着毛绒熊。
他们每个人都笑得很幸福,这间别墅想必也留下了不少属于他们一家的回忆。
齐砚行的家原本也该如此幸福。
不同的是,他现在只剩一张旧照片还在身边,成为他活下去、回到家的唯一支撑。
他的那张全家福丢在了逃亡路上,可能是在林子里,可能是在某个水潭边,等他发现时,已经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了。
这是最让他难过的事。
好在他还有一张照片,是从外公那里再三请求才要过来的,爱人小时候的照片。
十二三岁的程问音站在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里,面容稚嫩,笑颜如花。
其实从意义上来讲,这张照片是可以代替全家福的,因为在齐砚行眼里,妻子一个人,仿佛就是一个家。
他看着儿时的妻子,就能从那熟悉的面庞中看到现在长大后的他,当了妻子,当了妈妈,还是那么干净、美好,适合穿白色,应该拿着花。
再能从相像的五官和清澈的眼神中,看到他们的孩子。
几乎所有人都说宝宝和齐砚行长得像,尤其是眼睛,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有齐砚行自己固执地认为,宝宝和程问音更像。
可能是因为妻子和孩子都给了他相同的感受,一种关于家,关于爱,关于归属的感受,导致他做不到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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