禤晓冬觉得自己手心微微沁了一层汗,盛无隅看他紧张,宽慰他:“我都和家里人说了你的事,没事的,我们家人都很开明很好相处,你别担心。”
禤晓冬结结巴巴:“你和家里人说了……”
盛无隅道:“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想请求和你深入开展一段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关系,而且这段时间,我觉得和你甚是契合,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好……”他看到禤晓冬的脸渐渐发白,有些诧异,毕竟禤晓冬这人温柔平和,行事大方磊落,当初盛磊磊用鱼缸的事难为他,他不卑不亢,冷静平和,就不是个怕事怕人的性格。虽然是时间短了些,但是他们关系稳定,见家人这事不至于这样。
他心下略微转了转笑道:“可能也是我操之过急了,如果你没准备好见家长……那下次也行,只是年后我可能就要住院治疗了,所以才有点急了希望能借着过年的机会让家人和你认识……”
禤晓冬按下心底那窜起来的恐惧感,勉强笑道:“我……我没准备好,等你住院要手术的时候……我去医院看你……”
盛无隅双眸凝视着他,温和包容:“行。”
禤晓冬看他答应了,千钧大石仿佛落下,他拿了个橘子剥开:“对不起……”
盛无隅道:“没什么……是我太心急,怪我,我父亲虽然是高官,但是他很和蔼,我母亲年纪也大了,大多数时候在国外,他们思想都很开明,我两个哥哥和嫂子都是自由恋爱,包括孙辈的婚姻,他们都从来没有干涉过,对小辈一直很包容。你不用担心他们会对你有什么看法,或者对同性配偶有什么看法。”
禤晓冬听他数出一连串亲戚,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盛无隅察言观色,缓缓道:“只是过年见一见认认人,在静海我也有公寓,平日里我都一个人住,你过去和我一起住,不需要应酬任何人,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更不会有人敢冒犯你。”
禤晓冬挤出了个笑容,将橘子递到盛无隅手里:“无隅,你让我考虑考虑。”
盛无隅接过橘子放在一边,伸出手握紧他的手,轻轻摸索着他结着茧的手指:“我的态度是很认真的,是想和你发生长远的稳定的关系,不是只图一时欢愉。”
禤晓冬吞了吞口水,不敢看盛无隅的眼睛:“我知道了。”
盛无隅轻声道:“你有什么顾虑,都可以和我说。”
禤晓冬应了声,努力使自己的脸色放轻松:“我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
他几乎是落荒而出,才走出房间,肩膀就垂了下来,他看着熟悉的农家小院里的院落,深吸了一口气,若是能永远在这农庄里,两个人度一世,该多么好啊。
见家长……禤晓冬知道,他平生最怕见家长。
林亦瑾的父亲林若飞,曾经是他年幼生活里需要百般讨好敬畏的神灵,也是这个神轻而易举驱离了他,让他打回原形,一无所有。
还有……
他闭上眼睛,仿佛又再次回到许多年前那窒息一样充满压迫力的场景,面对着那个身着军装,肩上扛着炫目肩章的长官。
那居高临下审示的目光,那些温和甚至称得上慈祥的话语。
他们都这样,位高权重,威重令行,绝不会说任何脏字,他们的态度总是温和而充满教养的,但是压力无处不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就会自己心里充满了罪恶感。
自己好像总是招惹上这样的人家的孩子啊。
他们有的是办法,不动声色的,轻而易举的,用温和却又雷霆万钧的手段,让自己离开他们的儿子。
一切温和平静,一切言笑晏晏,一切情笃美好,全都是幻梦华美的泡泡,最终都会幻灭。手段施展开,总是特别有效,斩草除根的。
他和盛无隅所拥有的,只不过就是这短暂的数个月罢了,对方按捺不动,可能不过只是等盛无隅手术过后罢了,自己若是真的送上门,当然一定也会是慈和亲切的,开明温暖的大家庭,一个安详平和的年。
等到盛无隅手术过后,他们有的是办法,风卷残云一般将自己清除出他们儿子的世界。
他走回厨房,看到满满当当那些已经蔫了许多显出锈色的香槟玫瑰,他剪去腐烂的枝条,加入延缓衰败的药水,极尽手段延长这些鲜切花的开放时间,每一天挑走败落的,然而终于还是到了清理走的时候了。
第一次,是他的学业他的人生,第二次是他的军队生涯,可能这次的代价,是会失去这座爷爷留给自己的半山农场吧?
虽然是这样,明知道可能面临的是这样的后果,回到半个月前,他大概也还是会答应盛无隅,像飞蛾扑火一样。
他听到盛无隅在房里弹琴,琴声柔软,仿佛最温暖的冬阳,仿佛最平和的月色,款款而奏,娓娓道来,他仿佛看到盛无隅手指修长,嘴角含笑,一边弹奏着琴,一边转头对他微笑。
盛无隅,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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