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确实有个小镇,不过离得有点远,从山上望下去似乎几步就到了,但真要走,起码得两个小时。
郁成在山林间快速穿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留意着随时可能有出现的危险一边健步如飞,往山下走去。昨晚刚下过雨,路有点滑,下山的话并不好走,但这对于从小就在山区长大的他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很快他就走出了山区,来到了小镇边缘。
这确实是一个很小的镇子,建筑物大多低矮,而且数量很少,粗略的估计,镇上的人口不会超过五百,还不如中国南方一个村子的人多。好在南斯拉夫的社会福利不错,哪怕是这样的小镇子,也设有医院,不过规模很小罢了,而且医疗力量也有限,顶多就是治治头疼脑热之类的疾病,真有什么大病,还得到大城市去。
郁成皱起眉头。
这个小镇给他的感觉就是很不舒服,静,太静了,哪怕是坟墓都比它热闹得多。偌大的镇子,看不到一点灯光,当他贴着墙壁往医院接近的时候也听不见一点声音,整个镇子仿佛死了似的!
联想到今天在山坡上看到的尸体,他隐约猜出了这个镇子的居民都去了哪里,不由得低叹了一声。
这些年来,在科索沃,塞族人与阿族人相互仇杀,被屠灭的村镇着实不在少数,手段一个比一个残忍,落在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极端种族主义者手里,能留具全尸那简直是大团圆的结局。这个镇子的居民到底是塞族人还是阿族人?他们到底被哪一方屠杀了?这些问题,恐怕永远没有答案了。
他路过一所小学,分明看到那所小学一面墙壁被轰塌了,铁门倒在地上,扭曲得不成样子,想必是被装甲车甚至坦克直接撞翻然后辗过去的。操场上横七竖八全是尸体,有少量是大人的,但大多数都是不足十四岁的孩子。这些不幸的遇难者应该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这里原本是教书育人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停尸场。
最讽刺的是,操场上那面国旗居然没有降下来,仍在夜风中猎猎飘扬,仿佛一面招魂幡。
郁成在学校门口稍稍驻足,看了看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抿了抿嘴,转身离开。他头一回发现自己能在黑暗中看见东西这项特殊的能力并不完全是好事,这让他看到了比别人更多的恶心的、可怕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他原本不必看到的。
他快步离开,直奔医院而去。
医院同样一片狼籍,墙壁被火箭弹炸开了好几个窟窿,救护车早就烧成了一堆焦黑的残骸,到处都是弹孔,到处都是血迹。郁成听萧剑扬说过,在非洲、美洲很多战乱频繁的地区,交战双方都会极力避开医院。倒不是他们真的将日内瓦公约当回事,而是大家都很清楚,在枪林弹雨中谁也无法确保自己不会受伤,而一旦受伤肯定得进医院,要是把医院给炸平了,那就等死得了。所以看到医院这俨然屠宰场一般的惨状,郁成就知道塞族和阿族武装是彻底杀红眼了,连非洲武装都不敢违反的不成文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了!
事实上,早在波黑内战、克罗地亚内战的时候,交战双方把医院作为攻击目标,或者狙击手躲在医院楼顶,把那里变成狙击阵地大肆狙杀对方的士兵这类操作早就是家常便饭了。双方都杀疯了,只想着杀死对方,这种仇恨来得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们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马克西姆一首《克罗地亚狂想曲》震撼了全世界,听过的人都说燃,超燃,然而,有几个人知道,在他们认为很燃的音符背后,是一片被鲜血染红了的土地,是一个已经变成了屠宰场的国家?
不幸中的万幸,医院相对还是干净一些,至少没有像学校那样遍地死尸————在那么多僵硬的尸体中间小心翼翼地寻找落脚步慢慢走过,真的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体验。郁成反挎着81式自动步枪,手持上了消音器的自卫手枪,贴着墙壁悄无声息的移动,钻进了医院。
“汪!!!”
一声大吼毫无预兆的响起,一条眼睛血红的狗突然从医院里冲出来,咧开两排锯齿状的、白森森的牙齿一记飞扑,向郁成猛扑过来。郁成不加思索,噗的一枪,那条狗的脑袋爆开一大团血花,弹丸强劲的冲击力将它撞落在地,蹬了几下腿就不再动弹了。这应该是一条吃人肉吃到失去了理智的流浪狗,不知道为什么躲在医院里,看到有人侵入它的领地便扑了过来,结果碰到了一名身经百战的职业军人,一个照面就把把自个的小命给丢掉了。
差点被疯狗咬了一口,郁成越发的谨慎,他小心地搜索四周,发现只有这么一条不长眼的疯狗,并没有同伙,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摸黑搜寻药物。
首先在药房找。
药房里一片狼籍,到处都是手雷爆炸后留下的破片,到处都是弹孔,干涸的血迹在地板上凝了厚厚的一层,跟地毯似的。想必是当医院遭到袭击的时候,有很多人躲进医房里锁死了门窗,以求活命,结果袭击者砸破门往里面扔手雷,然后就是步枪疯狂扫射,一个活口都没留。
同样的,一盒药物都没有留下来。那帮疯子把人杀光后顺手将药房搬空,真正做到了杀人抢劫两不误。郁成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几个小型注射器还没有拆包装的那种。
好歹也算个收获,郁成将它塞进了背囊里。
药房这边毫无收获,就只好到仓库里找了。
进了仓库后才发现,整个仓库已经成了停尸场,里面横七竖八的塞了上百具尸体,多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虽然天气寒冷,但尸臭还是弥漫开来了,令人作呕。有些尸体已经被啃得筋骨毕现,现在郁成算是知道那条疯狗为什么会突然从医院里窜出来了。他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绕过那成堆的尸体,在仓库里翻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
整个医院静得可怕,只剩下他翻找东西时发出的一点点声响。尸臭在黑暗中弥漫,再加上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整个仓库,不,整个医院俨然地狱,一个正常人在里面呆上一分钟就该崩溃了。但郁成却若无其事似的,专心致志的翻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这心理素质,任谁都得写一个大写加粗的服字。
功夫不负有心人,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终于找到了一盒退烧药,还是从一名死者的口袋里掏出来的。在一口被杂物压住的箱子里,他又找到了两瓶葡萄糖,这是好东西,刘艳现在可能吃不下东西了,正好带回去给她挂上。
他继续翻找,想找一些诸如输液管、针头之类的东西,没有这些他是没办法给刘艳挂葡萄糖的。
在仓库里他没有输液管和针头,没办法,只好换个地方,到输液大厅找。这次他运气不错,真找着了:在一个歪倒的输液架上,他看到了一瓶生理盐水,和一根可爱的输液管。
生理盐水还是满的,显然还没有开始输液,屠杀就开始了。他将生理盐水摘下来塞入背囊中,输液管连同针头一起卷成一卷,一并放进去,然后背起背囊,轻轻吁出一口声,朝医院大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
汪!汪!汪!
医院外面,一条流浪狗突然吠了起来,紧接着,吠声戛然而止。
郁成停下了脚步,慢慢地退入大厅,来到楼梯口,卸下背囊将它藏到楼梯下的杂物堆中。他并没有看到人,但他知道,狗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乱吠,而一旦开始吠了,几分钟内都不会停下来。特种部队在渗透的时候最头疼的就是碰到狗,这狗东西耳朵和鼻子贼灵,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狂吠,这一吠,方圆几公里内都能听见,除非目标是死的,否则肯定知道出事了。而那条流浪狗吠了几声就突然停止了……
肯定有古怪!
藏好背囊后,郁成悄悄的往楼上走。他很快就来到了二楼,贴着墙壁移动,来到一扇朝向门口的窗户,迅速探出头去往外面扫了一眼,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缩了回来。
就这一眼,他便看到————
一名身材高大、头戴奔尼帆、身披伪装网的职业军人正贴着墙壁,像狸猫一样悄然潜行,朝医院门口走来!他背着一支长枪,枪管很长,应该是狙击步枪,手持一支拧着一根长长的消音器的手枪,双臂呈古怪而极其稳定的三角形,而不是像电影那样伸长手臂直直的把枪口怼着前方。不管哪个方向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扣动板机,送上死神的请柬。
郁成立即更换位置。每一支军队都有一些招牌性的战术动作,所以从对方那古怪的持枪手法他就看出这家伙是什么来头了:
如果这家伙不是北约的狙击手,他就将他背着的那支狙击步枪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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