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孟雪恍然大悟,“研究到字的骨髓里了,厉害,佩服!”
“告诉你,老婆,”陈忱两眼放光,“我马上也要升官了!”
“是吗?”孟雪不以为然冷冷地说道,“没那么简单!”
“当然。”陈忱说道,“这需要运作,你懂吗?运作!看看你老公我的本事。瞧你好好的赵厅长这根天线不知道利用,要是我,本来是黑白电视都能变出彩电来……”
“好,”孟雪鼻子里爬出了一条曲折的声调,“上嘴唇顶天,下嘴唇抵地,你本事大,行了吧?睡觉!”
她伸手到床头关了灯。陈忱本想再回敬她几句,但他想,如此话赶话,捻在一起成了导火索,哪句话喷出火星就会引发一场不必要的战争,何必呢?不吱声,冷落她,看她如何,可是,没过两分钟,那渐起的鼾声就替代了冷战的谋略。在黑暗中,孟雪睁开了不愿睦邻友好的眼睑,她知道,这睡眠就像竞聘部长职位曾经是那样可望,现在又是那样不可即。她倒是很想和丈夫再争论几句,尽快迎来睡眠的幸福。揪了下他的鼻子,他伸出手来,在鼻子上空拂了一下,以为是蚊子骚扰他,翻了身又睡去。陈忱的话却蚊子般始终萦绕盘桓在孟雪的大脑里,导引她重温和赵厅长的忘年交。她已经记不起来到过赵厅长家的准确次数,而几乎每一次从她家出来,赵厅长总要给她带点东西,哪怕是几袋瓜子、几个水果,总之,她家当时有什么就会让孟雪带点什么,让她带回家给小孩子。而每一次,都让孟雪感到自己像姑娘回娘家一样,在回家的路上总会想起已经逝去多年的母亲曾经给予的关爱。现在,她又禁不住泪流满面。
窗外,夜并不黑暗,花园小区的灯火映照着夜空,把星星照亮了。天上没有月亮,迷迷蒙蒙的,远处的黛色的青山若隐若现,漂移游动,仿佛一头受伤的巨兽在匍匐行进着。江上船只的马达声逐渐地远去,远去了……忽然,天空亮极了,那个圆圆的东西又出现了。它悬浮在西天,轮廓清晰,漫天迷蒙的东西把它的光芒吸尽了,那圆圆光球两侧独立地悬挂着两抹狭短的光带,还是那么耀眼,那么色彩斑斓!这,到底是些什么?是日挂双珥还是月挂双珥?那圆圆的东西到底是太阳还是月亮?接着那圆圆的东西边缘泛起细密的波纹,那波纹蔓延到如珥的光带,模糊着它,席卷着它,天地刹那间旋转成一片混沌,接着就是一派令人窒息的恐怖的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孟雪一下子睁开眼睛,窗外根本没有什么,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可她总感觉到一种不妙在缠绕着她,潜意识里又没能明确是什么要发生了……
五 潜在危机
第二天一早,陈忱醒来,弄醒孟雪。
“怎么样?”他问,“有没有黄粱美梦,仙人指点迷津?”
“是哦,”孟雪迷迷糊糊地回答,还黄粱美梦,一夜的荒凉没美梦可寻,只有追忆母亲的痛楚伴随曙光的来临而消逝,“我怎就忘了赵厅长呢,我还从没有求她帮过忙呢,那还不
要提个副处级啊?”
“呀,老婆,”陈忱大笑,“你跨过科级到处级了?我得赶紧找‘神仙’了……”
“又来这一套!”孟雪不屑地说,“做生意,求什么神仙,哪里有神仙?还不是人扮演的?是骗你的钱财呢!”
“信不信由你!可灵光呢。”陈忱争辩道,“我发财,也是那个‘仙人’指点,现在向他‘求官’去。得,你不信,你只管找赵厅长,找个机会认个‘干妈’,什么都解决了……我嘛,自有办法……”
“是哦,我不管你。”孟雪接住话茬,不让它落地,“我知道,你去拜访我也拦不住你,但是,我奉劝你,你不要把他当成‘神仙’,而是把他当成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智者’去讨教类似的事情,看别人是怎么处理的。怀着这种心态会好些,再付些唾液损失费也说得过去啊。”
此时,陈忱已经进入洗手间,去上他的厕所文学课,把孟雪的声音关在门外。孟雪知道他的个性,劝说的好心全是白费,他是个撞得头破血流依然不回头的犟种。自己迅速穿好衣服,出门,那“干妈”二字缠绕在汽车轮胎上,一路载她到工作单位。
袁骅驹自然成了业务部部长,开始组织工作。业务部在东南研究院毕竟是个新生事物,宛如一个人头上突然冒出个硕大的粉刺,既青春又耀眼夺目。孟雪选择了这个部的一个技术的位置,开始了兼职学习兼职工作的生涯。那次的竞聘,无论如何,自己也是个失败者,她一反往日那种把自己的墨水充盈在脸上、口里,只要轻轻一碰,就肆意飞溅的自圆渊博的喜好,仔细观察比较自己和袁骅驹的不足之处。这个袁骅驹会为人会做事在院里是出了名的,他那段回“老家”的佳话广为流传。有年去老家回来,乡下的爹妈不懂得城里人的虚荣,实实在在地告诉儿子,家里没有什么可带给儿媳妇,就让两手提着空气回来,可是,老婆在家里等着,怎么办呢?于是到了菜市场,把两手沉重的空气变成两只分量十足的土鸡回到家,对老婆说:“这是咱爸妈养着下蛋的鸡,特地带给你的……”老婆很高兴,下次还让回家带土鸡……这就是他的为人哲学:善意的欺瞒,使婆媳关系很好。孟雪听着这个笑话,心里琢磨,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类事情来的,也许这是南北方人性格,南方人的性格像南方的路,路有多曲折,人的心眼就有多弯;北方人的性格像桥,桥有多平,人的心眼就有多直。桥怎么都不会像路,可以九曲十八弯,而路可以弯连弯,曲接曲,折又折。
“去吧,去吧。”袁骅驹依旧满脸笑容地说道,“临时加的课很重要是吧?别误了上课。”
“好,”孟雪应承道,“我手头还有点工作带到学校里做。”
孟雪离开办公室,感激涕零,看人家袁骅驹的为人,总是急他人之所急,处处为别人着想,在这一点上,自己还真是个小学生,要好好学习哩。只可叹她背后没有生出眼睛,否则,不会怀里揣着惴惴不安急于回报的感激,一路带到学校研究所还宝贝似的舍不得丢弃。
这临时加的其实不是课,而是他们研究所课题项目的研究进展情况的汇报会——中期发表。孟雪进入会议室,杨博士还有工作人员和研究生差不多到齐了,但还没有开始,她环视四周,发觉高教授还没到,她的目光就落到墙壁的镜框上。那镜框里的人她差不多都认得出来姓甚名谁,但有的不曾相识。他们都是从研究所飞出去的精英,有的是在美国,有的在英国,有的在日本,都是高教授的弟子们,特别是那个熊彪和三个外国人的照片,硕大崭新,是研究所的骄傲。这些相片挂在这里无疑是一种激励,再看其中一个镜框,那里高教授身边的高个高鼻梁的女人,就是他的英国国籍的老婆,曾经跟她打过照面。孟雪猜想,这女人长得还真漂亮,和James 最大的区别是,她怎么看都顺眼,高教授还真是有魅力,外国美女也争着要嫁他……正在孟雪胡思乱想之际,高教授笑呵呵地进来了。
为了这次的中期发表,孟雪本来做了充足的准备,毕竟是她到这个研究所做博士课题项目的第一次发表,也就是她的课题开题报告。她不仅打印了文本,还制作了电脑投影图片,昨天晚上还对着穿衣镜,把镜中的自己当成高教授,大声表演一遍,查查漏洞,最关心的是高教授会提出的问题,可是镜中人总是和自己言行一致,绝无任何偏差,这个时候,她就痛恨这镜子的质量怎么这么好!现在心里还是有点紧张。当几个工作人员的课题进展报告完后,她大彻大悟:凡是做事情紧张的人大都是对自己的能力和环境的茫然造成的,直到现在那几个帮她搬走了心理重负的人还不知道有个人感恩他们呢,否则还不来讨“服务费”吗?她还有了个伟大的发现:理工科的学生犯有一个通病,就是语言表达的缺陷,更有甚者,茶壶煮饺子——倒不出来!造成这种现象的罪魁祸首是谁?高中文理的分科!就好像圣经云:人本来是四足四手的动物,因为力量强大被上帝一分为二,就有了男人和女人的分体。文科理科本来是一体,不知道谁那么狂妄行使了上帝的权力?况且男人女人还有着割不断的情缘,成熟了还要再结合,这文理科却被斩得干净彻底,不含不糊,却造就了一代的知识残疾儿。
到了孟雪上台的时候,那打印稿已经贴在大脑的记忆细胞膜上,她不再需要拾起记忆了。
一阵热烈的掌声后,高教授高兴地说:“我们这个生物信息学课题已经开展好几年了,但就是没有什么进展,因为我们这个专业的学生,对计算机仅限于一般操作上,对软件设计的深层次应用还太少,可是在欧美却有许多这方面的研究。哦,这么短的时间,孟雪的程序设
计已经基本完成,很好!”
高教授侧身对身边的杨博士说:“今年秋季中美联合举办一次学术会议,我看孟雪的这个计算机模拟实验可以去作报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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