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幔帐让这里看上去安逸平和。
香炉中燃烧的重香遮盖了所有病体沉疴的萎靡。
傅元青在李才良身后赤脚行走,一时有些恍惚。
他记得先帝还在世时,与如今的陛下曾经的四皇子赵谨,偷偷夜闯过养心殿,在中正仁和大殿上高谈论阔、指点江山的那些日子。
似乎他父亲翰林编修傅玮还不曾因为引用了逆贼反诗而被腰斩菜市口。似乎他大哥傅英卓不曾悲痛欲绝病死狱中。
他家里还是那个门庭若市的书香世家。
他亦不曾受宫刑后,在浣衣局里做最微贱的苦工。
*
华溢堂里一片安静。
傅元青跪在最远处。
远处龙床上那个人他不敢看。
他不能看。
君君臣臣已经离得够远。
他现在甚至不是臣子,而是入了宫闱在名录上的罪奴。
不过几丈距离,却已如天堑。
他双手紧紧攒紧,眼睛紧紧盯着地上那金砖纹路,沉默恭敬。
傅元青心里清楚,这距离还会更远。
数年不见,再见便要死别。
太医和随侍太监们纷纷都退了出去,李才良上前,轻轻唤了好几声陛下,龙床上的皇帝才幽幽转醒。
“是……兰芝……”皇帝说,“兰芝来了……”
“陛下,臣来了。”
“兰芝,你过来。”赵谨说。
傅元青站起来,安静地走到窗边,跪在了脚踏下。这才能够看清面前这个人。
皇帝面色蜡黄,两颊深陷,眼白几乎没了,黑洞洞的眼睛看过来,让人心慌。急促喘息着,一转醒就咳嗽着停不下来。像是一艘飓风中的小船,即将倾覆。
他抬手挥动了几下,没有抓到人,茫然地看向帐子顶端,然后一只手握住了他瘦骨如柴的手腕。
赵谨回头去看,好半天才看清眼前之人。
“臣冒犯。”傅元青恭敬道。
皇帝只这一眼便已热泪盈眶:“兰芝,你、你受苦了。”
“陛下保重龙体。”傅元青脸色苍白,勉强回道,“勿要大悲大恸。”
皇帝笑了。
“我这个样子,还保重什么龙体?兰芝,我叫你来,便是有所托。”皇上咳嗽了几声道,“你知道我身体并不算好,在众多兄弟中并不显得拔群,能继位不过是因为膝下幼子讨先帝喜爱。”
“陛下……”
皇帝笑了笑:“只是本以为可以撑上十来年,没想到这才短短两年便已经不行了。可怜煦儿不过七岁,庙堂高冷,无人可依,江山不固,我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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