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韫终于施恩似的收回腿脚,独自踱回案前落座,复又执起本书册,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本王待尔玉,一向有求必应。拖下去,押入水牢。”
有两名暗卫无声上前,一左一右挟住秦徵羽,将他投入府内诸人最深层的梦魇之中。那水牢建于地下,分上下两层,幽暗潮湿,偶有几声异响传来,窸窸窣窣的,不知是鼠蚁还是前人冤死的魂魄在作祟。
叛主的暗卫,所受的惩罚较其余罪人更加严酷,因唯有如此方可震慑住旁人的侥幸心思。秦徵羽双手被缚,一枚铁钩穿过琵琶骨,将他悬吊于横梁之上,口鼻之下便是腥臭的脏水。借助水的浮力,他倒是有幸摆脱失重,可那水于他而言却也是致命的存在。
不但是因着水中的污浊浸染伤口,更是因那水里还有些细长之物穿梭滑动,时不时地用冰冷黏湿的尾巴扫过他的身体。秦徵羽勉力咬住下唇让自己保持清醒,足足捱了三日,身上早被水蛇咬得鲜血淋漓。
他的神思早已迷乱,眼前视界一片模糊,却连垂首休憩都无能为力。牢房内的水位将将没过他的鼻翼,唯有一刻不歇地绷直身子,才能保住性命不致淹死在牢中。
赵元韫的惩罚,正如他这个人,绝不是快刀斩乱麻的处置,更似是一味极缓极幽邃的毒。背叛之人,连臣服的机会都不再有。
秦徵羽神志恍惚,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人自天际向他走来,他便自魂灵中伸出手去,牢牢将她扣在怀中,不愿再放她离开。
“朕的徵羽还是这样乖巧。”
她轻笑着,语调甜软,手指却是冰凉的,“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让朕心疼。该罚。”
“陛下已然在惩罚臣侍了。”
他闭着眼笑,并无太多的怨恨,心境平和处恰如冬日的一方静湖,雪落无声。
“徵羽也学会顶嘴了?”她歪了歪头,伸指点着他的胸膛,“容珩哥哥是不爱同朕顶嘴的,快些改了罢。”
“其实……臣侍一直都会,只是从前无缘让陛下瞧见这一面。如今再没机会了,就不改了,好么?”
在她的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隐忍而顺从的秦徵羽,一个像极了容珩的影子。
他是东施效颦,亦是寿陵失步。不伦不类地效仿着她的心上月,却又患得患失,怕靠近她,怕失去她,更怕伤害她,最终连自己原本的模样也弄丢了,丢失在往昔卑微如草芥的岁月之中。
可秦徵羽又究竟是谁呢?
有赵成璧,方有秦徵羽。他本就是为她而生,因她得名,更伴着她,生出了一颗勃勃跳动的心。
如今她要他剖心为证,他自当拱手奉上。
“傻乎乎的。”她又在用发丝轻撩着他,纤指拂过他的胸膛,激起一种尖锐的刺痛,“朕不过拿你解闷儿,你就当真了。”
“如此,也好。”
既是能解闷的,便也算是曾被她放在心上了吧。
“陛下作弄臣侍也好。”
“等着被朕作弄之人可多了去了,你算什么?”
她笑眯眯的,小嘴鼓得老高,有一种傲慢的娇气。秦徵羽无奈地瞅着他挚爱的姑娘,轻叹道:“臣侍可以抓住陛下么?”
那虚幻的赵成璧思索良久,终于勉为其难向他点了点头。
“好吧。”
即便是一场幻梦,他也不敢逾矩,唯有得到她的首肯后方可孟浪行事,将自己的唇轻轻贴附在她额上。
倏忽间暗牢中机扩之声大作,随着铁链的滚动,水位逐渐下降,秦徵羽也被那穿骨的铁钩带着一并向上,直至在临楼王脚边摔成一滩软泥。
“还活着?”
他手掌微蜷,映在赵元韫眼中,便是棋子功用未失的证明。临楼王淡淡一笑,无意再折磨于他,“既然没死,就回她身边去吧。”
秦徵羽气若游丝,瞳孔却不自觉地紧缩,且听他道:“不是追慕着那负心人么?这一次,本王要你以你的真面目谋宠。”
“今日,便以苦肉计成全你。让本王好好瞧瞧,你有几分本事,能否让她撇下容珩,心悦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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