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宜村的肚子终于大得遮不住了,她那平时用来测算命运呼风唤雨指点迷津的围腰已经被高高的升起,像一面黑色旗帜一般,在她怀孕的时候,她停止了她的法事,乡里也没有人来找他,无论是大队的许书记,还是公社的干部,包括区里派出所的人也都没有来抓他,她甚至想过假如有一天有人到她家里,因为计划生育的事找她麻烦的话,她就立即躲开,至少可以躲到河南去,可是始终没有一个人因为她怀孕来警告她,或者来找她的麻烦,所以她便一直遮着她的肚子,她的肚子遮不住时,她也仍然在她家的田里忙忙碌碌。那一段时间,是她从小到大,直到她做了女巫之后,与神和鬼之间的一个短暂的诀别,对她这样一个年龄的妇女来说,能够怀上并且把孩子生下来,而且要确保是男孩,这是一件多么不平常的事。虽然是个巫婆,但这一次她自己却算不准了,她只是不停的祈愿会是个男孩。村民们怀疑的眼光从没有减弱过。
和许多妇女一样,她也是找的本地最有名的接生婆,也就是她的那个姑姥,亲自为她接生了孩子,果然是个男孩。随着第一声啼哭,接生婆告诉她是个男孩的消息时,她没有任何激动,这时她才知道其实她是一直不承认自己的测算的,她算定了是个男孩,这是她的命运。生育是一场痛苦,可她没想到会这么痛苦,更何况她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个孩子。生下了孩子,即使是商议好的,她和丈夫宋明巾也即刻向村庄的人宣布这个孩子是要过继给宋老七的,宋老七也表了态,甚至还过来拍了拍孩子的脸。这个没有孩子的光棍,这个父亲当了国民党曾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老人的浪荡儿子有些兴奋。当那个老人得知自己的儿子过继了另一个房头的孩子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是在上城去看陈哲的那一天跟那个中年男子说起了在三线厂将军山一带有一个妇女超生的事情,后来是由许书记亲自带领人马为刘宜村家装回了门板,抬回衣柜、五斗橱,放回了大铁锅,这起严重违反计划生育的事件又很快的平息了。为此刘宜村甚至放了鞭炮,既是在庆贺倒霉的事情过去了,仿佛又在庆贺她的儿子诞生。只是大小二并不知道那个早上,他掉进粪坑却是那个巫婆念的咒,假如他知道,其实也没什么。他听到丁冒德跟他说,假如没有那个巫婆,你也一样会救走那个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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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博陶醉风(1)
现在回想在我们秧塘庄赌博的那些日子,依然令人陶醉,赌博起初的确是宋庄刘庄榆月店的人,但是从我知道赌资加大的时候,甚至从张母桥,范家店,以及五显那里也都来了人,不知道他们晚上会住在哪里,但在我印象中他们一直赌到输光了所有的钱,或者是本地人几乎没有了对手才肯离去。等到输的一方又恢复了元气,新一轮的赌博又重新开始,而且与收庄稼种庄稼交替进行,到最严重的时候,即使在农村最忙的抢种抢收的季节,那些疲惫的村民也聚在麻灯下展开惊心动魄的叫做卡圆通的赌博。
我记得自从杨老师那次在杨家河湾让我和大小二吃了无数的桃子,我们仿佛一夜之间就比以前高出了一个头。因为我在刘庄和秧塘庄都有亲戚,所以我母亲的那些远房亲戚对我带着大小二一起到秧塘庄去不仅客气,似乎也相当的体面,更何况我们还有同学,大忠、运、大义,也在附近的几个村庄,孩子们加入赌博是迟早的事,因为每个乡村的赌徒,他们都是从少年时代就卷入其中,有些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成了对手,结下了赌桌上的仇,这样永远对立,会杀得难解难分。秧塘庄和刘庄都在丰乐河过了漫水桥之后的上河嘴的嘴上,也就是说丰乐河在这里拐着一个艰巨的弯,然后才向东朝着张母桥的方向,坦荡而去。这里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险滩,但是深潭无数,一个接着一个,不知道这些深潭自古以来淹死了多少戏水的孩子,甚至一些渡河的高手也在这里送了命,平时那些河南岸的赌徒想从下河嘴涉水过河,穿过荷叶地到秧塘庄那赌博,每年夏天总会传出有人因为赌博不慎落水的消息,当然有人解释为赌光了身上的钱投河自尽了,但我们还是相信他们甚至没有坐到赌桌边就淹死在河里了。
大小二去赌博,这个乡村的少年王虽然长出了个子,村民们实际上并不把我们当孩子看,起初我们只是围拢在一只麻灯下看,在那发黑的油光的桌面上有一只铁盆,据说上面已经刷了搪瓷防锈,掉在地上会脆蹦蹦发出一种异响的大海碗,会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为了用来卡住铜钱,当两枚铜钱旋转时,被大碗卡住,另一只碗却盖在上面,或者有时为了庄家把已经确定了的放在桌上的赌资的某一方卖给另一方时才会换碗,所以有两只碗。我们最初去赌的那些天,最多只是个学徒,但是大小二这个少年王却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不同凡响的一面,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用他近乎全部的赌资扔上去并且一定会赢,这就使他满载而归,一开始人们总是表扬他,认为他有头脑,有胆子,有勇气,但后来才发现当他真的把那些毛票装进口袋,鼓鼓的,带出房子时,人们才意识到其实是孩子真的带走了一些钱。
在我们还是一个赌桌上的学徒的时候,大小二就赢了不少钱,因为和我们赌的都是一些孩子,间或也有大人,但数目都不大,所以尽管赢,数目不至于太大。后来大小二是在丁冒德的鼓励下才决定不去以前我们经常出没的叶家赌,因为叶家的房头很大,小孩们很多,但总之说来,都是散兵游勇,没有多少真金白银,赢也赢不了多少。我们从叶家撤走,还是让叶家很不高兴,一下子冷清了很多,因为不仅是我们一些三线厂的孩子晚上不在叶家赌博,甚至带走大忠和运这些本村或邻村的孩子,叶家尽管做了挽留,但是丁冒德却非常坚定,他鼓励大小二和我们一起到宋老七家去赌博。。 最好的txt下载网
赌博陶醉风(2)
青龙嘴、吴家老院包括从东河口一带丰乐河的重要支流几乎都成了干涸的小沟,在丰乐河北岸,除了榆月店秧塘庄这些村之外,过了那条通向南官亭的公路以北,曾经有一座倒虹吸,那是在阶儿岭以西那些村民为了种田以取水的生命线,可是在这个春天之后不久,就再也不能吸上来一滴水。这些令人沮丧的消息全部汇聚到秧塘庄和刘庄一带,因为这一带是丰乐河向北岸抽水的最好地点,那时不断有村民从阶儿岭和吴家老院下来,查看丰乐河的水情,想缓解北岸从山坡到丘陵地带那种越来越难对付的干旱。起初刘庄和秧塘庄的人都不很在意,他们都住在河边,住在河边就意味着近水楼台,只是费一点点功夫就可以解决这些河滩或者这些上山冲里的田地用水,然而,进入夏天不久,丰乐河已经快要干涸了,只有那些平时不太注意的沿着竹林的水潭似乎还有一些深蓝的水。
宋老七家的赌博不但没有中止,而且更加的疯狂,越是缺水越是干旱越是没有希望,人们说不定把更多的指望寄托在赌博上,总希望那个倒霉的人不是自己。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一个孩子,像大小二这样的孩子还指望赌桌上赢钱的话,难度就可想而知。宋老七只管开赌,却并不善于经营,我现在也不知道他是否从这些来赌博的人中筹了钱,但是他的家是充分自由的,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他那做了国民党军的父亲因为粉碎“四人帮”以后,重新落实了政策,不再受到之前那种严厉的追究,便住到了宋家那套属于他的祖屋里,宋老七便更加自由了,这个抽烟抽得很厉害的光棍在名分上有了一个儿子,就是那个超计划生育的刘宜村的儿子,他总是笑呵呵,热情地招待每个来赌博的人,但是大旱境地不同于以往,恶劣的天气最终还是会驱散那些赌瘾很重的男人。丁冒德比我们更早的觉察到来赌博的人数量少了,而且赌资也不像之前那么大了,即使你熬一夜也只能赢很少的钱。我们在赌钱的时候最害怕碰到学校的老师,但他们大多数也会赌,在这个时候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开溜。
那天我和大小二也在场,赌到九点钟的时候,麻灯还呼呼作响,突然刘庄来了几个壮男子,他们堵住了宋老七家的门,手里还拿着木棍,嘴里吆喝着,他们是在警告那些下河嘴庄的人。在我印象中,刘庄的人都很有涵养,他们村庄有好几个老人会写一手好毛笔字,那也是我母亲在出嫁之前所居住的村庄,刘家的人没有去动手,只给了下河嘴村的人一句话,至少有两三个下河嘴村的人迅速逃出了秧塘庄,过三月潭绕荷叶地,向南插,翻过了山坡,回到了下河嘴之后,大概在10点钟的时候,许多下河嘴村庄的人举起火把从三月潭那边吆喝着赶过来。
那时赌博已经散了,我们站在秧塘庄新开的方塘的坝子上,看着刘庄的人也点起了火把,拿起了家伙,成群结队的向着三月潭那边几个村共用的菜地赶过去,我们没有拿火把,也没有带东西,夹在刘庄后面跟着的少数秧塘庄的人一起到了三月潭。在那个砌着青石条的在本地十分著名的水井边,我看到两边的人对峙着,双方的族长都没有来,也没来生产队队长,但很快我们听出他们真的不是赌博的事情,而是关于取水的事情,刘庄的人为了保住他们的耕地在下河嘴的东面迅速驻起了一条水坝,因为只有驻坝减少往下的流量,才能在上河嘴的弯处形成一个深坑,这样抽水机才能够上水,把水提上去。如果不把这个坝子打开,下河嘴的人就无法抽水,双方争执的地方就在这。但刘庄一直是个大庄,并不把下河嘴放在眼里,下河嘴庄的人主要姓赵,但比较杂,庄子也不如刘庄那么大,在曾经的那些年代,其凶悍的程度远不如刘庄,但是在这争水的生死攸关的时候,下河嘴的人却表现出空前的胆大精神。那晚的架也许本来打不起来,假如下河嘴庄的人在夜里偷偷炸掉了那个坝子,放下积水,也许也没有什么事。
赌博陶醉风(3)
现在回忆起来,乡村的人都是有一股精神气,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摆到桌面上,拉到双方面前,很少有那种在背后私自做下的决定,所以才有了这场武力的较量。但是假如刘庄不是如此蔑视下河嘴庄,或许他们情况会好些,但他们不知道下河嘴庄的人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那些打着火把来的人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人没有打火把而是尾随其后潜伏在荷叶地西侧那个突然陷落进去的土弯里,后来双方真的用锹、用棒打起来时,刘庄渐渐招架不住了,刘庄的人被打败了,至少有三四个人伤得比较重。后来我们也操起了东西,因为我们有好几个同学是秧塘庄的人,况且当时刘庄处于下风,那些秧塘庄赶来协助的人也有被打坏的,那天是我亲眼看见大小二不知从哪取下条凳的板面使劲的轰倒了至少五六个下河嘴庄的人,我也听到那些下河嘴庄没有被打倒的人咬牙切齿地说,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他们知道我们是三线厂的,那晚两个村庄的斗殴一直持续到夜里一点左右,许多火把灭了,而且互相看不清对方,再说下河嘴庄的人占了多数,占了优势,他们打坏了这边的人,并想尽快的撤去,刘庄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去喊更多的人来。
大忠在那晚的斗殴中,打得也很起劲,只是人们更多的是注意大小二,所以当时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当下河嘴的人撤回去时,实际上他们有一个人是伤得最重,而那个打在头骨上的致命伤,就是由大忠用那个镰刀头打的,不知道对方是否把这一致命的击打记在大小二的头上,反正后来有人提醒我们,不要往丰乐河过下河嘴之后的下游去。其实在那两个村庄斗殴不久,连绵不断的暴风雨就来了,不仅缓解了几乎到极限的大旱,甚至还发了洪水,我们又看到无数人从大华山那里砍着毛竹编着竹排运送山货,从东河口那里趁着洪水成群结队的往下游漂来,甚至过张母桥继续往东。在丰乐河两岸,只要雨水充足,人们潜伏在内心的活力就会迸发。而那时发大水,却是有来历的,对于有经验的人也会知道,懂水性的人也知道,只有在大旱之后才会有大水。
我记得那年我小学的毕业会考,正是洪水时期,所以每天傍晚的时候会是下雨,一直持续到深夜,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仍然万里晴空。连绵不断的每天必到的大雨几乎骇人听闻,因为听说很多地方都被淹了,而我们所在的将军山一带,是丰乐河的上游,靠近了丰乐河主干的源头大华山。记不得那时的会考,大小二考了多少分,但总之他是勉勉强强地通过了考试,在我们结束小学的学习,漫无目的的在广城山一带,从那条又重新蓄满了河水的丰乐河支流跨过时,看到公路上面有人拉着漆黑的棺材,那肯定又是一个居住在丰乐河下游的不幸被大水夺去生命的人,只是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把那漆黑的棺材通过公路运向东河口,或张家店的方向,每当那些棺材发着深黑的光泽从我们身边经过时,总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人也是在这样的场景中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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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头看军车(1)
小学学业的结束,我们都很明白我们必须到南官亭中学去上学。但是对于曾在南官亭打过架闹过事的人来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小四的消息比我们灵通,他倒不像我们将军山的人,他像一个本来就属于南官亭的人,有人告诉我们那个从昆明回来的十四军战士杜卫东终于去了东河口,进了东河口的派出所,因为他在部队的表现积极,所以分配到派出所工作。我曾在南官亭街上见过他几次,他那时的制服就是现在在老电影中看到的有着鲜红领章的白色警服,整齐的风纪扣,使他显得一丝不苟,一个曾在当兵之前跌爬滚打混事的小孩,只要到部队经过硝烟的洗礼,然后回到地方,他如何看待我们呢?当我和大小二到南官亭中学读书时,我就意识到其实大小二不仅仅是一个学生,他成了整个南官亭东边那个丰乐河岸边上来的孩子们的一个代表。
我们很少能见到陈哲,即使有时到医院旁边的那个英雄纪念碑那里去玩,可以俯看到整个卫生院的院子和宿舍的全貌,也极少看到陈哲,但我们知道他就在南官亭,我们也就是在英雄纪念碑那里见到陈宗群的,她有一张在当时看起来有些超前的脸,她是少数几个在那个年代就不梳辫子的女孩。
在那个发水的夏天,陈哲看着南官亭公社插在山头上的那个巨大的变压器,浮想着会有接二连三的高高的电线杆,把那些光亮带到河南去,并逐渐做起来,他的脸虽然坏了,但是他的行动依然敏捷。我们很难判断他在南官亭消失了多长时间,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学会了架电、修电,并且,在那个洪水季节,刚刚结束一场洪水的丰乐河南官亭段对岸的那些村子,一起由陈哲牵头的架电工作,正紧锣密鼓的开展起来了。
我们在南官亭中学读书,看到过吴医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上了通往县城的班车。在我们那个地方还有一些知青,他们陆续回城的消息在乡间流传开来,人们知道吴医生也会走,我问过陈宗群,假如可能,你会不会走,和你的母亲一起回上海?她说她的父亲不会同意的。但是关于吴医生本人可能要调回上海的传闻却从我父母那里得到了证实,我的父母虽然和陈医生一家并不是太熟,但是大人之间总是会交流的,虽然是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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