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祸事远比佟义所知的更惨烈更复杂。南营被烈火吞噬,沿岸船只及山上营地皆被烧毁,兵卫死伤无数。孙有仪从沧澜州带走长使、少使、医徒五十余人奔赴南营,后又着人手持令符回沧澜州急调百位少使前去增援。他们在原营地百丈以外另僻出平地建起临时医帐,轻伤者原地诊治包扎,重伤者于医帐中抢救,待情况稳定才可陆续送往沧澜州由专人看护。精卫营五人一路追到南营,其时大火已灭,从岸口至高处营地焦黑一片浓烟冲天。第一个医帐已经搭起来,账下躺满抬回的伤兵,烧伤的焦臭混合着药草味充斥在帐里,兵卫们一个个血肉模糊面目难辨,有些尚能发出微弱的哀叫,有些已完全失去意识。殷越正在加固医帐支杆,听闻精卫禀报后并未急于回援,吩咐他们前去协助观柳搜救伤兵。至寅时初搜救方才结束,殷越亲自清点过全营在籍兵卫后方携五名精卫回奔总营。
他没有更换路线,途经无名坳谷时果然遭遇埋伏。
无垢岛的隐士大多数都有过一个震天动地的名号,余下的多是些深藏不露的“逍遥人”,这一夜出现在殷越与精卫们面前的二十一人中居然两种皆占。殷越未发一言,血战至天亮终得反杀。
与此同时留在南营控局的观柳在残迹中搜寻时赫然发现火硝和桐油的痕迹。
“火硝和桐油!”妙香骇然。
南营搜救时鹿希言也在场,整整一夜他一边救人一边哭,眼睛肿了嗓子也哑了。坐在妙香寝房中,隔着月影纱的屏风他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狈邋遢样会被宗主看到,咕咚咕咚连喝下数杯热茶,喝完一抹嘴又呼天抢地地数落起来:“是啊宗主,起火时正是午憩,几处站岗的哨兵都先被抹脖子害了,各营房船舱的门窗都从外面给锁死,泼了桐油再加上火硝一点大船小船连在一起连烧带炸一眨眼就成一片火海,爆开的火星子散出去周遭的林子和营帐全给点燃,可怜那一群守营的老少爷们,许多从火里爬出来时浑身都烧成了火球,救回来已是面目全非了,凶手的线索更是无从查起。”
鹿希言开始喋喋诅咒,屏风里面久久无声,等到他骂累了停下喝茶时,妙香低声道:“可还查到别的?”
“那二十一人虽都被殷总领和护卫砍杀了,但验尸的时候发现他们在动手前都服过剧毒,把毒药密封在鱼泡里外面再裹上牛皮生吞下去,等到一两个时辰之后牛皮和鱼泡在胃里消化掉便会毒发毙命。无论伏杀殷总领是否成功,他们绝计都活不成的,这可不是一般的死士啊宗主。”
“这些人的身份可查清了?”
“有奇异楼的普通工匠、礼宗的末等祭师、文宗闲散的文士、制衣局的织娘,还有渔民、马倌干什么的都有。有些来了二十多年,有些才来没几年,有些还是世代祖居的。从当时的名簿身份鉴章上看没问题,平日他们的行为也没问题,相互也未有过什么特别交集,压根没有规律可循。这一下就没招了,无从查起啊!要说这塞人练死士的手法可太高明了,也不知我们身边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观柳这边顺着火硝桐油查到百工坊,这两样东西都归百工坊制作,每年产出出库都是定时定量明档记载。咱们医宗每季补充药材也都会极少量采进一些作为药用,已去了人核查无误。去年惊岚殿木重那狗贼到是支了一斛火硝出去说是要治背疮用,木重原先不亲近医宗,谁也不知他到底长没长疮,现在也是死无对证,哎这大火也不是一斛火硝的事。”
“嗯。”妙香语音淡然而短促,教人听不出情绪。
鹿希言抹了一把眼角,双手交叠在腿面上,耷拉着头唏嘘道:“戍海卫总营中也不太平的很,三路正编营统领一个自戕一个自残一个终身幽闭。子舟回来说游云浑身酒臭,剥了衣服身上全是伤,至今还昏睡不醒也不知道那孩子是遭了什么样的罪。”
“我们的人可都还稳得住?”
“宗主不必忧心,咱们几个管的紧压的死,底下的徒孙学子们每日里课业繁重,余下点时间补觉都不够,已经能接诊行医的又要修整古籍撰写论典又要照顾病患,忙的恨不能一个人掰成八个用。眼看又要开始春季巡诊,事情多如麻蝇,不大能顾得上外边的事。”鹿希言说着抓了块茶糕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心说茶糕不是清香松软的吗?怎么沉溟居的茶糕做的硬邦邦的,还咸的发齁?
“如此便好。”
妙香让小瑟将一封雪筏送出来给鹿希言:“自古以来,大凡被瘟疫肆虐过的城镇多数都会绝门绝户寸草不生,殊不知可怕的并非瘟疫,而是人们对瘟疫爆发的根源始终模糊,染疫之后又不知如何自救,更不知如何防护。这副方剂比之前人所出,药性更精准温和,药材也属常见,很好!附录的防疫之策更妙,此次时间压的紧,辛苦鹿长使了。”
妙香衷心认可,鹿希言也不爱假谦虚,手一挥道:“咱们生来就是做这事的,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厉州已然遭了秧,目下就看豫州来不来得及防患。”
“豫州已经闭城自防,只待叶长使安排人将方剂送去厉州便可”。
“属下这就赶回沧澜州把方剂递给叶长使。”鹿希言忙从座上弹起告辞,临走时又拿了两块茶糕。小瑟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几块茶糕几乎全进了旁人的嘴,她却不敢说什么,生怕让人觉得她太小气丢了宗主的脸,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人家连吃带拿,还得把人相送到大门口。
榻上,妙香松开右手手掌,骨结已有些僵住了,手心里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又被手指生生戳破,血肉开裂,鲜血不停地渗出来。她没有愤怒伤心激动的资格,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都有可能让她再次迷失心智。疼痛,能让她清醒。
初春伊始便风波不断,无垢岛上再没以前春时万象更新融融其乐的气派。南营大火总领遇伏更是骇人心魂,戍海卫调拨一千兵卫在南营原址近旁着手重建营区,礼宗长使通明带人从大巫山扑着喊着赶去帮忙勘测风水占卜动工吉日,连百工坊奇异楼派去造船的工匠也被挡住等着他们算好吉时才能凿下第一斧。而凌霄峰大门口的二十一具棺材却始终无人敢动。仿佛是为了配合这悲哀而又紧张的局势,一连几日都是阴沉天气,黑云在上空翻滚,幽风在树梢间呜咽哀鸣,夜里连一点星光都看不到。
这天象,太异常了!民众忧心忡忡猜疑不断,先前“主罪天罚”一说复又爆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眼看已不可控制。
礼宗却在这时公布上尊大婚婚期,准新娘竟不是已有婚约的沧澜大宗主郁妙香!
人们这时才知道原来这桩拖延已久的婚事已在双方操持之下悄然结束了。准新夫人是个刚刚及笄的小丫头,闺名叫做阿真。阿真才色寡淡,是个出身于无垢岛原生小门庭之中的普通女子,家中人口清白简单。人们自然而然要将阿真与妙香一处比较,粗粗一算阿真除了体态健壮这一条占足了上风,其余皆被妙香无情碾压。如此一来更加坐实了妙香是因患痴癔症而被上尊姜原嫌弃迟迟不愿迎娶。
不娶就不娶,好歹别急成这样另娶他人,这实在太不顾及女方颜面、欺人太甚、太无情无义了,一时舆论哗然,纷纷为妙香抱起不平来。
有好事者路遇春季巡诊途中的鹿希言,知他一向快人快语喜欢顽笑便同他闲话:“要说这件事的确是那位做的太绝,即早有意另娶何不早些说个明白,大家一别两宽各自嫁娶便罢,平白耽搁这么久。虽说后来疏远如陌路,到底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做不成夫妻可还是兄妹啊!实无必要闹得这般难看。听闻你家宗主伤心欲绝发誓此生不再嫁人?这种事还是女儿家吃亏了些,你家宗主那可太可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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