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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1985年9月11日,丁玲在协和医院和刘白羽谈话时也说到这件事:“他把徐恩曾写的回忆录找了来,附给中组部。那个材料我老早看到了,中组部更是老早看到了,徐恩曾没有说我 什么嘛。我离开南京以后,他当然是挨了批了,陈立夫他们能不批他么,说丁玲怎么跑掉了?他必定要洗刷他自己,写一篇文章分辩一下,他就说他对我非常好,认为我是有才干 的,一定要想办法来利用我这个才干,他就从来没有想到我会走掉。”

丁、张矛盾的高峰,是中国作家协会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

为了选配新一届作协领导班子,中组部和中宣部成立了一个人事安排小组,两年多时间跑了许多省市,听取了近千人的意见。对于丁玲,大多数意见是做新一届作家协会副主席或 者是主席,关于作协党组书记的人选,马烽的呼声很高。张光年对此很恼火,他认为马烽是丁玲的人,五十年代文学讲习所时就是老关系,于是说:“马烽上台就等于是丁玲上台 ,那不是要天下大乱吗?”他对丁玲这“一派”始终保持着高度戒心。

由于这样一些错综复杂的历史与现实的因由,所以,丁玲、舒群等人从《中国文学》谋划之初,一直对作协党组有所警惕。丁玲1986年3月去世之后,中国作协终于开了杀戒,在那 一年的年底将《中国》一刀斩落马下。

6。 第四次作代会(1)

1984年中国文学界的收官之作,是年底召开的中国作家协会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当丁玲们在为《中国文学》亟亟奔走的时候,张光年们则在为第四次作代会殚精竭虑。作代会的主要议程是两项,一是工作报告,一是人事安排。报告是虚的,人 事安排则是实实在在的权力,为万众所瞩目。

12月10日上午,丁玲到作协参加主席团扩大会议,讨论张光年在四次作代会上的报告。所谓“讨论”,全都是一片赞扬之声,唯独丁玲发出了“不同声音”。她说,这种报告没有 什么实际作用,谁的心思也不在报告上,开完会就把报告丢到一边了。张光年对此十分不满,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丁玲发言,说什么老规矩改不了,还是要做报告,会上不能从 容讨论,只好通过,会后就忘了云云。我说明两点:第一,中央要求一个好报告;第二,当前一系列问题,作协需说明态度。她说我歪曲了她的意思,她指的下次会云云。会场上 沉默片刻,荒煤发言激动:“我拥护光年同志报告”。我还念了王蒙的意见,有“激动人心”等语。

中国作协历任党组书记里边,张光年是很厉害的一个,掌控局面的能力很强。即便作协的领导层,也都有些怕他,但丁玲有这个胆量,在主席团扩大会议上敢公开发表不同意见的 ,除了丁玲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张光年也有些怵丁玲,他对作协的工作人员说过:丁玲厉害呀!丁玲去世后,他和张僖讲到老太太的家事时又说过一句:丁玲是条龙!……四次作代会,是非常敏感的一届大会,对于它的评价一直存在争议。

中央对这次大会十分重视,1984年12月20日上午,中央书记处在中南海勤政殿开会,专题讨论四次作代会筹备工作。胡耀邦总书记亲自主持。第一项议题,是讨论张光年的大会报 告。胡耀邦说:“我看是个好报告,有激情。”并问有什么不同意见。这时,张光年念了李锐写给他的一封信,信上表示,不赞成提“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认为界限不易说清 楚。张光年补充说,黎澍也认为这个提法不准确。张光年讲完,万里、胡耀邦都说:“反自由化不要再提了”,代之以“反对资本主义腐朽思想和封建主义遗毒”。第二项议题, 是讨论新一届作协人事安排。由中宣部、中组部联合组成的人事安排小组汇报了名单之后,夏衍就问:这个新领导班子名单,是指令性的还是指导性的?总书记说:什么指令性、指导性,是无效性的,像文联、作协、科协这些人民团体的人事安排,党委组织部门就不要干预了,选上谁算谁, 选举后报中组部备案就行了。

后来,1987年1月26日,曾任作协党组副书记的朱子奇在中宣部座谈会上说:准备四次作代会的第一个阶段,贺敬之同志领导的人事安排小组,一年多征求了近千人的意见,像我们 这些人,每个人都有鉴定的,你的优点,你的缺点,留不留,非常慎重,非常客观。1984年9月在京西宾馆由贺敬之召集的党内文艺工作座谈会,他们说贺敬之同志搞极“左”,要 整人,打小报告捅到胡耀邦同志那里去。一个中宣部管文艺的副部长,等于靠边站了,根本不起作用了,这很不正常的。对人事安排小组名单当然可以提意见,甚至也可以否决, 但你不能在会上,用手一指:“作废!”

6。 第四次作代会(2)

那天中南海勤政殿的会议,丁玲本应参加,但她因为洗澡受寒,患了感冒,在协和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一直到20日下午才出院,错过了亲眼目睹那个场面的机会。第二天上午一位 熟人来家,讲了昨天中南海会议的情况。吃午饭时,丁玲在饭桌上说:昨天中南海开会,讨论作家协会代表大会,胡耀邦讲了三条:一、中央对文艺界加强党的领导不够。二、派 到文艺界做工作的领导不熟悉作家,不了解情况。三、文艺界行政领导和作家之间不团结,互相搞小动作。胡耀邦还说,这次报告不要再提“精神污染”了。

胡耀邦不是对作协党组的领导不满意,而是对中宣部分管文艺的领导不满意。

这些情况,说来话长。

1983年10月,中共中央十二届二中全会提出,思想战线不能搞精神污染。会后一大批作家纷纷发表谈话,拥护党中央的决策。丁玲先是接受新华社记者郭玲春采访,谈话刊登在《 人民日报》上。后又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星期演讲会”发表广播讲话《认真学习,开展批评,整顿文坛,繁荣创作》,更加完整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中国作协召开了一次座谈会 ,发言摘要刊登在《新观察》上。一些稍年轻的作家,发言调子都比丁玲高得多,却只有丁玲等几个老作家被诬为“棍子”。

1984年9月10日上午,丁玲在中宣部京西宾馆文艺座谈会上发言时说:“夏天我到福州,有人告诉我说,这里听到北京有人说,你们是‘四条棍子’(指的是我与艾青、臧克家和欧 阳山)。我想来想去,不就是在清理精神污染时新华社记者采访了我们这几个人,说了那么几句话吗?这怎么竟成了棍子!”老太太敢说话,就在那次会上,又对张贤亮的《绿化树 》提出了批评:“三年前,我在厦门读到了张贤亮同志的《灵与肉》,我欣喜难安,整天在走廊上徘徊,看着起伏的海浪,不由得写了一篇赞扬文章。几年来我一直注视着他,把 希望放在他身上。但最近读了他的《绿化树》,心里很难受。这篇小说却又得到了许许多多的好评,使我一时不能理解。……我不喜欢这篇小说,我觉得太过分了,使人感到是共 产党把人变成了兽。这个世界太阴暗(好像只有一个队长稍好一点,还有一个有人性的女人,和一个流浪汉),对此我心里是不愉快的。……我认为我们对作家是不必深究的,因 为他有这种感受,他不能不写出来。我们完全可以开诚布公地和作者共同探讨、商榷,互相提高。但我认为文艺界的领导,思想战线上的领导,研究、指导写作的理论批评,与一 些普通读者一样,对这一作品也如此偏爱,却使我不能理解。”1980年2月,她在厦门鼓浪屿疗养时,阅读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参评篇目,陈明在日记中说,丁玲“甚赞张贤亮的《灵 与肉》、邓友梅的《三猫图》,及刘绍棠的《二度梅》”。

同时,丁玲还不指名地批评了9月3日《人民日报》8版上的一篇文章《农民到大饭店订酒席——南行随想之二》,说:“《人民日报》上的一篇文章,说农民花两千元请客,意思是 农民富了,可以而且应该有这点享受,如果加以反对是不应该的。其实农民请客并不一定是从万元户才开始的。抗战时期战争环境,农民很穷时也是要请客的,农民向来也很慷慨 大方。不过这些都没什么。文章的后面,并不是说农民请客,而是骂特权阶级、骂这些人养尊处优,不关心群众疾苦和人身安全,不让别人高消费,这是该骂的;但甚至说提倡什 么勤俭节约、艰苦朴素都不合新时期的道德观念。还说‘用少数先进人物……甚至革命烈士的楷模律之于全民’也要受到责备,并且断言不会收到实效。这种观点是否太偏了?也 许是我自己太偏了?那么,请大家判断、批评。”《人民日报》这篇文章的作者,是牛汉的好朋友,后来牛汉找他约稿,被回绝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6。 第四次作代会(3)

老太太在文学创作上出道早,资历老,评论作品口无遮拦。1984年2月8日,丁玲主持作协创委会关于1983年小说、诗歌、报告文学创作情况汇报会,讲了半小时话,谈最近看作品 的感觉。她说很喜欢邓友梅、王蒙、蒋子龙的作品,但有的文章白话太多,文字不讲究,邓友梅的《烟壶》有四分之一可以省掉,王蒙的《哦,穆罕默德·阿麦德》题目下的一行 小字可以省掉,蒋子龙的访美文章有些粗糙,他有生活,有阅历,应该爱惜自己。第二天,丁老问我对她的讲话有何感想,我说,一听您点了三位知名作家我就紧张,怕您又得罪 人,后来听到您前面做了铺垫,先肯定了他们,我才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丁老又来到我屋里说,你刚才说的“铺垫”不对,用词不当,“铺垫”指虚伪的事,我可是真心诚 意,再说你这个词也有点现代派的味道。

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她更是敢于讲话,不怕伤人,一定要表示鲜明的立场观点,所以她就经常处在风口浪尖上,被视为一种力量的代表,也因此遭到忌恨。刘白羽1987年1月22日在 中宣部座谈会上说:“四次作代会以前,张光年到我家,一口气说了三个钟头,中心就是从反丁玲起,要我跟着他们反胡乔木、邓力群……”可见,那次作代会之前,丁玲就已经 面临险境了,但她一点都没有察觉。

12月末,参加第四次作家代表大会的各地代表陆续抵达北京,丁玲家里的客人也多了起来,大都是延安时期或五十年代的老友。马烽、康濯、陈登科来访,丁玲留吃午饭,接着马 加、峻青等人陆续登门。秦牧也来了,他是《中国》的编委,并参加了唯一的一次编委会。

中国作协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1984年12月29日至1985年1月5日,在北京京西宾馆举行。

12月28日上午举行预备会议,全体代表出席,作协党组副书记唐达成传达了12月20日会议上胡耀邦等中央领导的指示精神,核心就是“两个不提”(不提“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 ,不提“清除精神污染”),否定了中宣部、中组部人事安排小组提供的新一届领导名单。这个预备会议,为四次作代会奠定了基调。会议简报说:“传达完毕,会场内立即爆发 出热烈的掌声”。下午,丁玲住进京西宾馆739号房间,那是主楼七层东南角的一个套间,它的西侧737号住的是艾青,对门740号是舒群。

第二天上午,四次作代会开幕式,丁玲在主席台前排就座。胡耀邦、万里、习仲勋等中央主要领导出席,中央书记处书记胡启立主动跟丁玲握手打招呼,丁玲说:“今天要听你的 报告了。”胡启立开玩笑说:“我是广播员。”胡启立代表中央书记处向大会致贺词,讲到创作自由问题时说:“对于创作自由来说,党和国家要提供必要的条件,创造必要的环 境和气氛。同时,作家自己的思想感情和整个创作活动,要同党和国家所提供的这种自由环境相合拍。”这时会场里响起长时间热烈掌声。会后,一些作家近乎失态地大喊:“自 由了!自由了!”散会后,胡耀邦和丁玲在主席台侧幕处还聊了一会儿,他关切地问到丁玲的身体,因为那天中南海开会时他知道丁玲住医院了。我站在旁边看着,听着,他穿了 一件半旧的花呢西服,没有打领带,我觉得他脸色不好,显得很疲惫。中午,一楼走廊里贴出了用毛笔写的大字报,代表们涌去观看。原来是一封给周扬的慰问信,越来越多的作 家在上面签名,密密麻麻。

6。 第四次作代会(4)

下午,张光年作《新时期社会主义文学在阔步前进》主题报告。可是刚开了约半个小时,许多人陆续离开会场,到走廊上聊天、抽烟……特别是看到几位当红作家也在走廊里说说 笑笑,我觉得奇怪。主席台上的人寥寥无几,丁玲穿着件枣红色毛衣,格外显眼。陈明让我去告诉她该吃药了,让她下来休息一下,但催了几次毫无效果,丁玲一直坐在主席台上 听完报告。第二天,香港的一本杂志就刊登了一篇对会内作家的访谈录,讥讽坐在主席台上的丁玲是“红衣主教”,是“左”王。

大概因为换了环境,加之京西宾馆的暖气太热,住进后,丁玲连续两个晚上都没有睡好。30日清晨五点她就起来了,说:“我住在这里不能安眠,很不习惯,还是搬回家去吧!” 我赶紧要了汽车,她连早饭也没吃,回木樨地去了,到家匆匆吃了一点东西,倒头便睡,上午一大觉,下午又是一大觉。

元旦,大会休息一天,代表们或访友或聚餐,十分热闹。丁玲家里却没有那么多来客,只有胡正、刘真、雷加、杨润身等来访。3日晚上,丁玲请了楼适夷、李乔和李辉英夫妇等几 位老友来吃饭。

那几天,会议选举也正在紧张酝酿进行。那一次选举,有很多极不正常的现象。张僖1987年2月28日在一次谈话时说:四次作代会,小兄弟、哥们儿在下边搞串连,半夜三更在516 房间开会。《文艺报》的×××说:“我们516俱乐部又开会了”。还有人肆无忌惮地大声嚷嚷着:“走啊,咱们多去几个人,把丁大妈选下来!”过了几个月,杨犁来看丁玲。丁 玲谈起那次选举说:“他们以为我在乎那个作协副主席啊,我才不稀罕呢!打成右派20多年,我在下边不是同样过得很好?”9月,刘白羽到协和医院来看她时,她又谈到四次作代 会的选举:“他们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制造谣言,搞串联,‘文化大革命’那一套都学会了,所以这一次作家代表大会人家就说你们真傻,还参加会,主要的活动根本不在会上,都 在会下面,天天都有请客的。”

1月3日上午,丁玲去投票选举理事会。5日上午去政协礼堂参加了柯仲平逝世20周年纪念会,发了言。下午是作代会闭幕式,大会公布了理事会选举结果,票数排在第一的是巴金, 633票,刘宾雁和张光年以534票并列第二,丁玲的票数是401票,排在第39位。1979年第三次作代会上,投票人数488人,她是472票,仅次于巴金的475票,与茅盾并列第二。

1月6日召开新一届作协理事会,选举主席团和主席、副主席。选举主席团委员时,张光年131票,唐达成121票,丁玲、马烽均为90票,刘白羽73票,均当选,贺敬之以65票落选。 选举主席时,巴金以134票当选主席,张光年128票、丁玲81票当选副主席,刘白羽以67票落选。张光年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晚饭后听到选举结果,刘白羽、曹禺、欧阳山、贺敬之四人 落选,(刘只选上主席团委员),不胜遗憾!”又在第二天的日记中写道:“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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