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肖邦不一样,他就算是在弹奏最富激情的绵密音群时,他的音色也是纯净剔透的。它会让你觉得这一面折射是多么质朴,但连成片后你便会为这温柔却有力的闪光直击灵魂。
李斯特坐直了身体,他脸上消散了迷蒙,心中却有些震惊。肖邦弹奏的不是别的曲子,他将夏洛琳在马车里弹奏的那首吉他曲竟然用钢琴复弹了出来。
这位青年也是个细腻敏感的天才,他对音乐的旋律有种超乎人想象的捕捉力,他的表现也是世间独一。
沾染了些酒精的大脑减缓了李斯特思索的迅捷度,他就着这首钢琴曲在脑中回溯着它的源头,夏洛琳弹这首曲子时的样子。
乐句慢慢明晰起来,浪漫的如同小溪般的西班牙小调。如果把它移植到钢琴上,李斯特发现,他会和肖邦弹出两种截然不如的味道。
这种稍慢的速度带出的情绪,纯朴而清澈的深情,在肖邦这里越发剔透和浪漫,却有一种浅蓝色的忧郁。或许这和夏洛琳的弹奏曲子时的表现是一致的,但李斯特发现,如果换做自己,他会改变它的演奏速度,情感的基调会被他换成玫瑰色。
他突然就释怀了,无所谓的,不一样的。
因为李斯特,一关于夏洛琳,一关于爱情,就会充满希望。
爱情开始很简单,相爱走下去却很难。
但我从不怀疑,关于我们的爱情。
*
能在钢琴上听到这首吉他曲,夏洛琳是有些欣喜的。她十分喜欢这首曲子旋律间的温柔,它总能轻易就让人动容,令人颤抖着心扉。
吉他对夏洛琳来说,是一个被疏远的熟悉的朋友。她在了解到帕格尼尼的生平后,义无反顾给自己多加了一门古典吉他课,却在后来的辗转求学间做出了取舍。
这是件因帕格尼尼开始,又因帕格尼尼结束,最后又因帕格尼尼重新拾起的乐曲。
不知为何,肖邦弹奏的这首曲子,总会让她想起和现在遥隔着近乎两百年时光的未来。
这般奔放肆意的思维撒欢让夏洛琳笑了笑,有个人分享秘密真的让她好过太多。这发散性的层出不穷的想法终于停止了,或许跟她今晚也沾了些酒精有关,心变得柔软,就会爱上陷入回忆。
波兰钢琴家是真的适合这样的曲子。夏洛琳一点都不意外他会喜欢这些旋律,并如此遵照着它原本被演奏的样子用钢琴讲述。两件乐器带来的体验完全不一样,吉他会更深情,而钢琴更温柔。
就像肖邦本人一样。
和李斯特不同,肖邦曲子与曲子之间并没有停顿。他用上一首曲子的结尾做一个变奏,自然地过渡到下一首要弹的曲子,期间是他如梦似幻的即兴演奏,结束在他激昂的革命练习曲里。
“肖邦先生,我完全能够体会沙龙里您为何饱受赞誉了。您的钢琴让我懊悔了——我现在十分后悔,后悔自己外出游历错失了与您相交的时机——上帝啊,我竟然错过了您再巴黎的首场音乐会,还错过了那么多次沙龙音乐!”
德拉克洛瓦直白的喜欢让肖邦在错过后有些腼腆的不好意思了,他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音乐能被人第一次听就爱上,这是一种殊荣,令他的心快速地跳动着。
“现在开始一段友谊,或许不迟,德拉克洛瓦先生。”
肖邦抓着钢琴边,似乎从这件木质的乐器上汲取到了些力量,便如此宽慰着这位画家。
“那就去掉那些疏离意味十足的敬称吧,尤金或者德拉克洛瓦,你请随意。”
画家隐隐有些期待。
“介于先前在餐桌上我们彼此对艺术的体悟如此投缘,那么‘尤金’?”
肖邦试探着问道。
“简直不能更好了,你的音乐完美地契合了我的审美。‘弗里德里克’,我现在激动得想要拿起画笔给你画像了!”
德拉克洛瓦亮出自己右手,他手中握着酒杯,杯内的酒水却一点都不平静。因激动与兴奋而颤抖的手使得原本平静的红酒荡漾着微波。
“得了吧,尤金。就你颤抖成这样的手,画画像?你确定你不会毁了我们亲爱的弗里德的俊脸吗?”
李斯特的声音幽幽地从德拉克洛瓦身后传来。
“老友,你是因为我从未给你画过像而嫉妒了吗?”
德拉克洛瓦微眯着眼看着李斯特。
“嫉妒?我从不会因一张画像而嫉妒。事实上画像我并不缺。”
钢琴家努努嘴。
“那么?”
画家一脸探究。
“哦,我只是觉得我似乎要失宠了,我的老友似乎找到了他音乐里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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