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枳渺觉得自己应该是麻木了,即便如此痛恨他们,但每次晚自习的作业、每次考试和默写,还是很努力的完成。就像变成了一个只会做题的机器,看到作业就会自发触动程序,将情感上的她杀死。
英语老师学生时代就是严于律己的学霸,因此在教学上,也延续了她自己的学习风格。每次作业都给他们计算好了时间,势必要榨干他们晚自习的每一秒。而姜枳渺的英语是吊车尾,时间经常不够,来不及背的词组和作文,就带回宿舍,晚上默背。
背着背着,她的泪又滚落出来,可还是不能停止背诵。她像是被AI操控附身,想要挣脱既定的编程,可终究无法撼动分毫。
不知何时哭着睡去,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又被生物钟支配醒来,开始新一轮的重复。
上完第一节课后,有不认识的老师敲了敲班级门:“有叫姜枳渺的同学吗?你家长在门口等你。”
姜枳渺从试卷中茫然抬头,不知道为什么刘砚或姜国庆来找她,可既然被通知了,不见也不行。
她飞快跑下楼,倒不是因为想尽快见到他们,而是不想在下节课迟到,毕竟课间只有十分钟,来回四楼和教学楼到大门的距离少说也得有五分钟。
从楼梯下来后,姜枳渺一路朝着学校大门跑,随着她越跑越近,门外的人渐渐清晰,她心中的疑惑和震惊也越来越大,脚下的速度慢了下来,直至在门口停下。
夏季的太阳已早早升至半空,上午还不算太刺眼的光线撒下,笼罩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像是欧洲教堂里的神圣雕像,而她是他唯一的信徒。
姜枳渺看到他朝她伸出手,从钢质大门的缝隙里递出生的希望:“阿枳,还好吗?”
她没有动,似乎在确认这是不是她因压抑太久而臆想出的幻梦。
温润和缓的声线像是粗毛线编织的网,将她从头到脚兜住,阻止她坠落。
“阿枳,昨天你是不是想给哥打电话,我接了之后没听到你的声音,后来发消息你也没回,今天我眼皮一直在跳,就想来看看你……”
这是向来唯物主义的姜知淮第一次迷信,他又一次打电话向老板请假,势必今天一定要亲眼见到姜枳渺安然无恙。
看着她朝他奔跑而来,他心还没完全落地,就被此刻她的模样又拉紧。
她虽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可姜知淮却觉得她好像是薛定谔的猫,介乎于生死间。
姜枳渺灰暗无光的小脸宛如枯死的老旧树皮,在风中吟唱着挽歌。以前她的眼眸像月光下熠熠生辉的湖泊,如今只留下空洞无望的黑。蘑菇云般的黑烟浓雾萦绕在她的身旁,像是黑暗童话里用活人制成的木偶,令人毛骨悚然,但又脆弱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碎裂。
他用那样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是他的珍宝。可是不是的,他是普照大地的神明,对天下慈悲,却不会怜悯任何个体。
姜枳渺的心里不自觉流出温热的液体。
你又不能救我,还来看我干嘛,除了让我更难过之外什么都没有。
无意识的,她把心里话喊了出来。
她摘下眼镜,眼前模糊一片,烈日也无法蒸发她的泪,浑身被炙烤,却无端觉得悲凉。
她像是被困在捕鸟网中的麻雀,囚犯一样在教室的牢笼和床板的棺材里挣扎求生,而他是来探监的,除了给予口头安慰和一些吃食以外,什么都做不了,他又何必如此伪善呢。
姜枳渺哭得全身发热,被炎热的太阳灼烧,眼底烧出焦褐色边缘的窟窿,疼得她无法睁开眼睛。但从心里又寒凉地开始结冰,她坐在传达室后门的台阶前,收拢四肢,抱住蜷曲的双腿,像被扫地出门的流浪狗。
她无端地想,要是下一秒她中暑栽倒在地,磕坏脑袋,脑浆与鲜血混合流了满地。一切是不是就都结束了。痛苦和快乐一并消散,即便生命化为虚无,那她也赚了,毕竟零星的多巴胺无法拯救漫无边际的苦海。
她看到哥哥惊慌失措地喊她,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徒手翻越金属大门,踉跄奔到她身边,悲戚焦灼地喊着她的名字。他的叫声唤来了门卫和老师,他们镇定自若的打救护车,谈论着她的死状和他攀爬大门的举动,他们对他的狼狈无动于衷。
所有人都冷漠,在他们面前,只不过是死了一只流浪猫。老师在他旁边着急解释,说着这事和学校无关,是她自己跑出教室自己中暑晕倒的。
哥哥什么都听不见,他满眼都是她,仍旧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颤抖地抓着她的手,直到上了救护车下了葬也没有松开。
她的死状一定很恐怖,别人都偏过头,可只有哥哥不顾血污,紧紧搂住她渐渐冰凉的身体,她的手背和颈窝触到滚烫的雨滴,像是太阳雨一样,带来温暖的悲凉。
哥哥,你别为我流泪,我不值得。
这对我是解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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