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子没有告诉丈夫自己恶心,而是说自己胃痛。
“我帮你压一下胃吧。”
“不必了。你压的话我反而会……或许,不是胃不好,而是神经性的不适吧。”
丈夫不停地劝节子一定要看医生,节子担心丈夫叫医生来,于是和他说好明天一定请按摩师来。节子不是不明白,丈夫是怕她看出自己担心的仅仅是工作方面的失败,所以才再三夸张地对她表现着体贴之情。然而,节子觉得这种可爱的虚荣心,不过是存在于与自己相距遥远的、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的一种心理活动而已。节子感到吃惊,自己对于丈夫的这种心理竟然没做好与坏的判断。
最终,丈夫没有办法地说:
“那么,就请按摩师吧。你根本就不相信现代医学啊。”
第二天早晨,丈夫离开家没多久,按摩师就来了。节子没有说身体不舒服,只是说有些疲劳过度想放松一下。
这个戴着黑眼镜、如枯木般干瘦的面无表情的男人,总是一边不停地动着力量大得有些失礼的手指,一边毕恭毕敬地说话。当他默默地按摩的时候,节子久违地感到了大脑空白的自我。这里被揉的部位、被按压得凹陷进去的肌肉……身体仅有这些就足矣。
忽然,按摩师恭敬地问道:
“夫人,实在失礼,敢问您现在怀孕了吧?”
节子吃了一惊,心跳加快,语气也有些发怒:
“没有,实在荒唐。怎么可能呢。”
“真是太失礼了。是我误会了。凭着多年的经验来判断问题,有时会出现莫名其妙的误判……实在是太抱歉啦。”
——节子恨不得马上去做刮宫手术。
一个星期以来,节子几乎没有吃东西。她全身虚弱,即使上几步楼梯也会气喘吁吁。
女医生检查了节子的身体,发现她虚弱的程度令人吃惊,由于麻醉对心脏不好,手术必须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进行。医生征求节子的意见,节子同意了。
“忍受不了的时候,不要有顾虑,大声地喊出来。我们会给你用吸入麻醉,吸入麻醉对心脏没有影响。”
女医生说。
节子明白,她所面临的是等待她的地狱。她的手脚被固定到手术台,手术开始之前,她的掌心已经捏了一把冷汗。
“我一定会死亡。”节子想,“在恶名之中、在不光彩之中,我一定会死亡的。”节子登记时写了朋友的地址,以及虚假的姓名。她想,也许朋友会赶来和我的遗体见面,最终丈夫会来为自己收尸。即使那样,大概他也不会察觉我的不检点行为吧。菊夫一定会哭吧,他会不会原谅我呢?……
节子没有想土屋的事情。然而,他的面孔还是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中,临死之前还是希望被他握住手。然而,节子不能想象土屋为自己的死而哭泣的样子,却更愿意想象得知自己的死讯之后吹着口哨去春天的原野散步的土屋。正如他不适合系戴某种花样的领带一样,看来那个青年并不适合悲哀和苦恼。
死亡的瞬间,一切屈辱皆化为灰烬。我要把自己的尸体交给春天的原野,我的灰烬会混入野火烧过的黑色干草灰中。雨水把干草灰和我的灰烬融为一体,我最终将被大自然接纳吧。节子一直想着死亡。她怎么也想不到,刮宫术后自身健康会得以恢复,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状态。
“现在给你消毒。”
女医生平静地说。节子过后才明白,女医生的话是骗人的,是为了减轻患者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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