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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第3页)

她不敢告诉山下说渠口出事。那里的群众和领导都快乐着,出事的话是多么地不近情理啊!但她又束手无策,急得她在山顶上跑,小声地哭了起来。为什么偏偏领导在的时候漏口子;为什么偏就在我这里漏口子?是咱干的事伤了风水吧,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吧?

山下传来愤怒的骂声。

翁七妹的心抽紧了。我可怜的哥呀,你为咱承担了那么多,咱怎就一点帮不上你的忙哩。咱是一点也没有用哇,真是不如早死啊!想到死,她的眼前突然闪出了一道亮光;惶急的心竟出奇地安定下来。

她深情地看了一眼渠帮的豁口,从容地走下去,把自己的身子堵上了。

驯顺的渠水欢快地流下去,给山下的人送去喜悦的消息。

最初浸到水里的翁七妹,是带着绝望的激情,她已感不到渠水的温度,她带着从容的微笑。当山下恢复了喜悦与欢笑,她的身心也恢复了常态,她感到了痛苦的锐厉,她渐渐有些不能承受了——

春天的水,是早晚结冰的水,其实就是冰水。在冰水里浸泡的翁七妹,而且是流产不久的一个带着身心创伤的女人,她所处的境界,便可想而知。流动的水,像流动着一根根针,奔攒着刺向她的皮肉,刺向她的筋骨,直至她的心。她的腿动一动,便感到了撕裂皮肉的疼痛;十个脚趾像钉在十根针上,逼迫得她的主人不敢动弹。一股巨大的冷风,从她的腿裆之间,钻进她的腹腔;然后里挟着她的脏器,钻到心肺之间,她感到一种生命将尽的窒息。她想喘息,但没有喘息的力量;她张大了嘴巴,钻进来的依然是冰冷的寒气;上下的寒流对恃着,她有一种要被撑裂了的感觉。她承受着,静静地承受着;她不能动,一动便要被撑裂。万针刺痛的腰间,突然生出一种燃烧般的感觉,火焰在腰间翻滚,然后顺腿裆间燃烧;她感到她的女根被烧糊了,烧焦了,烧幽闭了;热气在小腹间撞击着,寻找释放的门脉。终于打通了她双腿上的筋络,那火焰便相拥着,奔向那新开的甬道;她觉得自己的双腿瞬间肿大起来,双脚有了一种飘浮的感觉。燃烧过后,她的整个下体便失去了知觉。腰间的火焰还在燃烧,向胸肺钻去;火焰在胸室里燃烧,驱散了已有的窒息,她终于喘了起来。她的脊椎被烧化了,她的躯干僵在那里;她的乳房膨胀起来,两只乳头有一种生长的感觉;好像长成了两眼喷泉,体内的针刺与火焰,喷薄而出。一根根针飞出去了,一团团火焰喷出去了,但还在飞;好像胸腔的东西被掏出去,还继续掏下去。她感到自己将要被掏空了,喊了一声南先生的名字。她又喊了一声翁上元,哥,咱报答你了!喊过之后,她竟感到这一切都多余,便喊:娘!她喊着她的娘,心头竟生出一团温暖,她笑了起来。真累啊,我要睡去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果然在娘的怀里。她叫了一声娘,就嘤嘤地哭起来。娘说不哭不哭,你是个大人了;她说就哭就哭,我还是个孩子。传来翁上元的声音,妹子,咱是你哥。她叫一声哥,还是嘤嘤哭泣。七妹,我是南明阳啊。南先生居然也在近前说话。她止住了哭声,睁眼一看,还就是那个南先生。她有些不好意思,想从娘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但身子很沉,一番努力失败后,又回到了娘的怀抱。她还没有恢复知觉。

翁上元拉着他的妹子又去了趟卫生院。七天后回到村里。她虽然已全部恢复了知觉,但却变得站不敢站,坐不敢坐。坐,像坐在针毡上;站,像站在刀丛中。她只有躺在床上。躺了一段时候,她听到了全身骨节在咯吱咯吱响;她以为骨节已活络了,便要站起来;一站,才知道那骨节变得更僵了,撩开衣服一看,骨节长大了,很突出,连那圆腴的皮肉都包裹不住。她惊呆了。

后岭的小麦终于收获了。但产量不高,亩产在一百到一百五十斤之间;同样的小麦,在平原可以打到六百斤以上。即便如此,山里人终于吃上了白面,而且是自己打出的白面,也是一件大喜的事情。大家把麦秋当年节过,宰猪,宰羊,打酒,折腾得热火朝天。有人说,趁吃白面这几天多接孩子,揍出的孩子伶俐,将来能当大官。就都揍孩子。

碾出新面那天,娘给七妹擀了两碗面。端到七妹面前,七妹哭了。等止住了哭声,那面已经凉了。娘以为她吃不下,叹了口气要端回厨间。

“娘,我吃。”七妹竟坐了起来。

“面都凉了,娘给你热热。”

“甭热,我就这么吃,吃得下。”

七妹吃得很畅快,几口就把两大碗面吃了,临了一举碗,“娘再给咱擀两碗。”

她娘愣了,“这孩子,你身子虚,别吃顶了。”

“娘,你就擀吧,咱吃不顶。”

娘就给她擀,一边擀,一边掉泪,掉到面锅里了。

七妹就又吃了两碗热汤面。吃完,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还是白面好吃哩!”她说。

南先生来看她,提着几只羊腰子。

七妹的娘把羊腰子接过来,“还是这书力人儿想得细,这羊腰子就是暖腰驱寒哩。”娘说。

“正好,南先生,你帮咱照看七妹,我去李水那儿找几只干蝎子,跟羊腰子一起下药;他不是腰腿不成么,他常预备那东西。”七妹的娘走了。

娘走了,七妹就哽咽了。“我残了。”她说。

“你是被凉水激了筋脉,会慢慢好起来的。”南先生说。

“你本来就不想要我,这次就更不要我了。”七妹伤感地说。

“不,以前我是有顾虑,自卑,怕连累你,现在我不怕了。”南先生说。

“你真的要我?”

“要!你是为我才落下病的……你别哭,七妹,你真的别哭,听我说:我从报纸上看出来,我的事也有指望了,咱快有好日子过了。”

“真的!”翁七妹破涕为笑,“我真为你高兴。”

“不,应该是咱俩高兴,都快熬到头了。”

“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娶我。”

“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娶我的那天,咱俩给大伙唱台戏。”

“唱那出?”

“《哭眉阝子》里的‘寻夫记’。”

“那是悲剧,大喜的日子该唱喜调才对。”

“唱戏就跟圆梦似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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