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番町与德次郎道别后,百介随着治平前往曲町的念佛长屋——治平的老巢。
去那儿不是为了什么目的,不过是不想直接回京桥罢了。再加上,念佛长屋是又市的栖身之处。不过,百介至今仍不知又市定居于长屋的何处,当然也不曾见识又市在那儿生活的模样。再者,也不认为又市已经返家,因此并不期待能见到他。只不过是想在外头多溜达溜达罢了。
反正回去也不会有多舒坦。虽然店里的伙计并不会说任何百介的坏话,反而还对他的举止表示理解。但对百介来说,那儿绝不是个让人舒服的地方。因此百介邀治平一同去喝一杯。虽然酒量也没多好,他对饮酒并不排斥。
趁太阳还没下山,畅饮一杯如何?百介邀约道。
“还真是稀罕哪,”治平依旧一脸不悦地说道,“没想到先生竟然会邀我喝酒。”
“噢,就当是庆祝咱们平安归来吧。”
呵,治平眯起眼睛笑道:“不过我得先返家一趟,可以等我回去过后再去喝吗?”
“这点我不介意,不过,是否有什么事得忙?”百介问道。
虽不至于像德次郎形容又市时所说的那样,但这伙人的确是出人意料的忙碌,有时甚至还得同时设好几个局。
治平将外套的两袖朝左右一扯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不先把这身装扮换掉,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长屋内小店栉比鳞次,一片纷乱。习艺的小姑娘、当小厮的小伙子、欲前往澡堂的茶屋女各色人等熙来攘往。虽仍是晚春时节,艳阳却将四下烘烤得宛如盛夏。
百介忆起了初次造访长屋时的光景。记得那同样是个大热天。当时,百介碰上了一场骤雨,仓皇跑进露天空地找到的避雨处,竟然正好就是治平居所的屋檐下。
从那时起,已经过了两年。百介认为自己在这两年里,似乎经历了不少改变。不,或许自己根本一点也没变。想着想着,他抬起头来仰望铺着薄木板的屋顶。
别再发呆了,小心掉进臭水沟里,治平说道。“长屋这种地方的水沟可是没盖板的,若是不小心掉了下去,这种艳阳天也会落得一身泥泞。噢——”
走到长屋入口时,治平突然止步。隔着老人低矮的身子往里头窥探,百介看到屋内站着一个半裸的肮脏男子,只记得曾在哪儿见过这家伙。
噢,原来你这老头还活着呀,男子面带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望向治平说道。“瞧你那双短腿还在,看来真是还活着。若你现在才赶着去死,要不要我马上为你造一口棺材?”
“混账东西。”治平骂道,“泥助,你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要先进棺材的恐怕是你自己吧。少在这儿发愣了,还不快去为自己造棺材。”
“哼。还真是个没口德的臭老头呀。”名叫泥助的男子说道,表情也更为扭曲,接着缓缓拉开了门朝露天空地走去。
百介这才想起,这男子不就是治平的邻居吗。原本还纳闷他是干哪一行的,现在知道原来是靠造棺材为生。
“混账。”治平嘀嘀咕咕地痛骂着走到自家门前,却突然——没错,非常突然地停下了脚步。紧跟在后头的百介被他的举动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老人机敏地伸出食指挡在嘴巴上,接着又张开手掌阻止百介前进。是在示意百介别动吧。百介连忙屏住了呼吸。
治平悄悄移向门前,接着以背部紧贴着门往里窥探。看来,屋内似乎有什么人。治平将右手探进怀里。他怀中藏着一把匕首。
“来者何人?”话音刚落,老人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了门,弓身跃入屋内。瞬间只听到刀挥空划过的声响,紧接的便是一阵静寂。
百介咽下一口口水,然后走到了门前。映入眼帘的是治平矮小的背影。屋内一片昏暗。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抵在治平肩上。那是武士刀的刀锋。
“治……”百介想喊治平,却喊不出声来。不知所措的他只能往前跨出一步。治平丝毫没有动弹。在治平前方有个单膝跪地与其对峙的武士,同样动也没动一下。治平的匕首抵在武士的腰际。武士手中的大刀的刀锋则停在治平的脖子旁,而且距离他的脖子仅有一层皮的距离。
“我输了。”治平迅速抽回了匕首。武士也默默不语地收回了刀。
“为何没砍下去?”
“因为你停手了。”
“你也算是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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