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他们站在那扇漆黑的木门前,等着保罗开门。当他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开门时,他们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费力和挣扎。
他拄着一根木拐杖,气喘如牛。
外出时间非常短,一下子就过去了,一不小心就会超过时间限制。
夜幕尚未降临,他却早已疲惫不堪,说话时有气无力,声音听起来兴趣寥寥。他身穿松紧带休闲裤,松松垮垮的衬衫,蓝绿相间的袜子,他根本没力气换衣服接待客人。
他出声要他们进来,然后没等客人们反应过来,就直接转身,摇摇晃晃走回房内,躺回床上。这张床放在起居室里已经好几年了。
本杰明心痛地想,保罗年纪也不大,却已被病魔折腾成老头子了。
赛尔波和本杰明静静地脱下大衣,挂好,跟进房内。
眼前的客厅与其说是住家,不如说像是医院大厅。整个空间弥漫着疾病特有的气味,各种药物,没洗干净的杯子,手扶椅上的海绵制甜甜圈状椅垫。由于客厅空间最大,便把床搬到这里来了。床头处立了一个铁支架,作为扶手方便保罗上下床。
所有他们共度的圣诞节,直到去年为止,都称得上气派十足,整间屋子从地板到天花板布满了花环、亮片、天使与圣诞老人,其中最大的一只圣诞山羊还头戴镶边小皮帽。今年呢?真是凄惨,他甚至没力气把那棵银色的塑料圣诞树从储藏室拉出来。
感觉上,今天就和一年当中任何一天没有两样,已经不具任何意义了。
本杰明还是带了一盒阿拉丁巧克力。他们的第一个圣诞节,拉斯穆斯就是带了一盒阿拉丁巧克力来参加保罗的聚会,后来才发现这礼物多么土。不过这倒也成为他们的一项传统。
通常,保罗会先吃完三合一坚果,他最爱说:这是为了解除巧克力盒背后的“罪孽”。非得等这道仪式执行完毕,大家才会开始传巧克力盒。
现在,本杰明手上就抓着巧克力盒,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保罗刻意忽略巧克力盒,头倚着枕头,两眼呆滞,直视天花板。
“我得休息一下。你们坐。”
赛尔波和本杰明坐在沙发上,沙发已被推到房里距离最远的墙角。
“你……还好吗?”本杰明非常小心谨慎地问道。
保罗扭头,盯着两个客人瞧。
“要不要喝点香料酒?”
这又是另一项必须严格恪守的仪式:每逢圣诞夜,保罗一定先请他们喝香料酒,然后才会说在他家里一定得喝香槟,而不是那种随便掺了葡萄干,加热后就上架的劣酒。
赛尔波笑了,表示愿意喝一杯香料酒。
保罗盯着他瞧,迟迟不敢开口,仿佛必须先集气,才有力气把整段话说出口。
“没有……没有香料酒了。”
说完,又安静下来。躺着,瞧着天花板,视线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随后再度闭上眼睛,挤出一句话。
“还有……一点果汁。”
他又安静下来。片刻之后,赛尔波和本杰明都以为他睡着了。
赛尔波清了清喉咙。
“保罗?那我们走啰,你保重。”他的声音非常轻柔。
保罗睁开眼睛。
“你们要喝果汁吗?”
他异常艰辛地从床上起身,拾起靠在床头小桌的拐杖,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地走进厨房。
本杰明和赛尔波四目相对,随后也站起身来,跟着保罗走进厨房。
“坐下。”
“你确定?你希望我们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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