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号做结尾比问号更透着生冷。
好像对面那人已经黯然到绝望,一声质问并不抱任何回覆的希冀,而是为吐胸中哀气。
他这是在卖弄可怜,江羚很清楚怎么一回事,更年青者的特权,近似于撒娇,多了湿而重的分量,沉甸甸要把她心口往下压。
她才不能由安室胡闹,自己不是那种会替任何人背负责任的人格,今日一晌贪欢,往后谁来收场?尽管放在其它时候,她从来考虑不到这些,遑论想得起责任二字。
索性关机,塞到枕下,又抓来衣服盖住脸,想强制大脑休眠,荒唐就此刹车。
*
“姐,我很漂亮对吧。”
安室将一束淡紫色鲜切豌豆花插进瓶里,拨整了角度好使它们姿态别致,一张脸就从花束后探出来,葳蕤的花叶倒成了陪衬。
对于他这张脸,上天都会引以为傲。
轮廓有锋棱,线条却流畅,无一笔是多余,无一笔不绝妙,驼峰深则险峻,矮又势弱,眉眼间距宽一厘就漠然,近一厘又风情,眼褶弧度亦同,高一分显吊诡,低一分妩媚有余,如此正好介于魅惑与纯真,可偏偏这种美最可贵之地在于似神明呼出的一口气,清隽自然,不见匠心。
你问江羚怎能不心折。
江羚忽生出一点自省的困惑,她性贪婪,即便未生歹念,对于这神秀的造物,难道不也暗怀私心,不愿旁人能比她以更密切的身份去亲近与占有?
承认吧,男孩口中的每一声姐姐,都是她自愿、亲手播下的业因。
如果再将他推开,也许他就要和自己无关了。
“很美,”白惨惨的日光月光灯光通通穿透他,江羚伸手抚上他的脸,像在摸一件薄胎瓷,“美到我不舍得。”
安室也伸出手,抹过江羚眼下,“姐,你怎么哭了?”
这一问就把江羚问醒了,她坐起来把灯打开,有衣裳从身上滑落,原来她蒙在脸上的是安室那件外套,梦里悸动浓沉,醒来也不及消散,指腹贴上脸,连水痕也是新鲜的。
有的梦,她分不清梦里梦外,醒犹未醒,眠难再眠,意乱心烦,不如出去走走。
拔房卡下楼,外面雨已歇了,门口正好有客人下的士,江羚顺势坐上,看一眼时间,凌晨近两点钟,浮末四点钟打烊,还赶得上。
今晚她不想一个人喝闷酒,于是给朋友打了个电话。
等了有那么一会才被接听,那边哈欠连天道:“古有怀民亦未寝,今人隋柔以古为鉴,早早就寝了。劝你也少熬夜,可不比年轻时候了。”
“知道了。”江羚的手指移到挂断标识处,“记得帮我和狼哥问好,别让姓沉的听见。”
“好,酒喝够了也想着来我店里坐坐。”
仅有的这位朋友不比江羚爱当夜行动物,也拒绝酒精香烟夜场过山车等一切和危险刺激沾边的事物,人缘极佳,生活平静顺遂,旁人常常难以理解她们如何成了朋友,江羚其实也不理解,也懒得理解,友情和爱情往往一样的麻烦,一样的薛定谔。
在浮末门口下了车,仍做她的独行侠,也许——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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