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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 民国祢衡疯子傲世(第2页)

流亡日本后,章太炎看到日本人鄙视中国人,很是愤慨,然又因密谋革命,不能不尽力忍耐,气无处可泄,有时只好用诙谐幽默的办法出这口恶气。一天,日本警察到其寓所调查户口,要他填一份表格。章太炎写的是:

职业:圣人

出身:私生子

年龄:万寿无疆

这是因为人家都称他为“圣人”,而私生子则以日本为最多,面对章这份充满调侃意味的回答,日警们哭笑不得。

1906年7月15日,章太炎在东京神田町锦辉馆举行演讲,两千多人慕名而来,一时间会场内外人头攒动,甚至有人爬到屋檐上,以一睹这位传奇人物的风采。在演讲中,章太炎就所谓“疯癫”谈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大概为人在世,被他人说个疯癫,断然不肯承认,除那笑傲山水诗豪画伯的一流人,又作别论,其余总是一样。独有兄弟却承认我是疯癫,我是有神经病,而且听见说我疯癫,说我有神经病的话,倒反格外高兴。为什么缘故呢?大凡非常可怪的议论,不是神经病人,断不能想,就能想也不敢说。说了以后,遇着艰难困苦的时候,不是神经病人,断不能百折不回,孤行己意。所以古来有大学问成大事业的,必得有神经病才能做到……为这缘故,兄弟承认自己有神经病;也愿诸位同志,人人个个,都有一两分的神经病。近来有人传说,某某是有神经病,某某也是有神经病,兄弟看来,不怕有神经病,只怕富贵利禄当现面前的时候,那神经病立刻好了,这才是要不得呢!略高一点的人,富贵利禄的补剂,虽不能治他的神经病,那艰难困苦的毒剂,还是可以治得的,这总是脚跟不稳,不能成就什么气候。兄弟尝这毒剂,是最多的。算来自戊戌年以后,已有七次查拿,六次都拿不到,到第七次方才拿到。以前三次,或因别事株连,或是捕拿新党,不专为我一人;后来四次,却都为逐满独立的事。但兄弟在这艰难困苦的盘涡里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懊悔,凭你什么毒剂,这神经病总治不好……但兄弟所说的神经病,并不是粗豪鲁莽,乱打乱跳,要把那细针密缕的思想,装载在神经病里。譬如思想是个货物,神经病是个汽船,没有思想,空空洞洞的神经病,必无实济;没有神经病,这思想可能自动的么?

演讲将毕,章太炎大声疾呼:“我要把我的神经病质,传染诸君,传染与四万万人!”听过这番“疯言疯语”,我们不难发现,对于“章疯子”的外号,他非但没有丝毫自卑不满,反而处处显得自鸣得意。他的这次演讲有激情,有学理,且不乏幽默,战斗性也极强,堪称近代演讲中之精品。他那富有魅力的“有学问的革命家”的形象也由此呈现在众人眼前。难怪章之好友宋恕曾半开玩笑地说:“像章君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竟欲颠覆满洲三百年的帝国基业,为何会如此的不自量力呢?莫非是明末遗老们的魂魄附体了不成?”

章太炎在日本的主要活动是主编《民报》,这成为他一生中非常辉煌的一个时期。在孙中山的盛邀下,章太炎出任《民报》社长。至《民报》终刊,他亲手主编16期,并发表文章83篇。可以说,《民报》所到之处,也就是章太炎的文章和思想影响所及之处。正如鲁迅后来回忆所言:“我爱看这《民报》,但并非为了(章)先生的文笔古奥,索解为难……是为了他和主张保皇的梁启超斗争,和××的×××斗争……真是所向披靡,令人神往!”的确,章的文章革命性浓厚,攻击力十足,无时无刻不在搅乱着统治者们脆弱而敏感的神经,自然又成为清政府的眼中钉、肉中刺,使他们咬牙切齿,寝食难安。

为了封禁《民报》,清政府专门派人赴日与日本政府就此事进行密谋。据野史记载,清政府为促成此笔交易,不惜出卖主权,“慷慨”地送日本政府一个“大礼包”。这“大礼包”包括间岛(延吉一带)的领土,抚顺、烟台的煤矿和新法铁路(新奉到法库门),真是无耻之尤!得到好处之后,日本政府立即命令警署查封了《民报》社。

章太炎得知此事后,义愤填膺,决定抗争到底,拼个鱼死网破,揭露日本政府的真面目。于是,他到地方裁判厅起诉日本政府。日本专门派出辩护律师五六人,妄图以车轮战围攻章太炎,使其屈服。

论辩那天,章太炎有理有据,振振有词,其情景实在令人难忘。章问裁判长:“扰乱治安,必须有证,若谓我买手枪,我蓄刺客,或可谓扰乱治安。一笔一墨,几句文字,如何扰乱?”厅长无语。

章又问:“我之文字,或煽动人,或煽惑人,使生事端,害及地方,或可谓扰乱治安,若二三文人,假一题目,互相研究,满纸空言,何以谓之扰乱治安?”厅长又无言。

辩护专家们连忙给厅长打圆场,欲以《民报》言论妨碍日本社会秩序之罪名来压制章太炎。章太炎反问道:“吾言革命,吾革中国之命,非革贵国之命,吾之文字,即煽动人,即煽惑人,煽惑中国人,非煽惑日本人,鼓动中国人,非鼓动日本人,于贵国之秩序何干?于贵国之治安何干?”众位辩护专家无言以对。

章太炎越说越激动,他怒吼道:“言论自由,出版自由,文明国法律皆然,贵国亦然,吾何罪?吾言革命,吾本国不讳革命,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吾国圣人之言也。故吾国法律,造反有罪,革命无罪,吾何罪?”顿时,整个裁判厅内鸦雀无声。最后,裁判厅厅长强制性以危害社会秩序之名目查封《民报》,并罚款120元。虽然《民报》半途夭折,但章之斗争为它涂上了最后的一抹辉煌。

“袁贼烧死矣”

民国伊始,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其所言所行令拥戴者大失所望。他先派人刺杀宋教仁,后出兵镇压“二次革命”,其倒行逆施让章太炎忍无可忍。章不顾亲友劝说,毅然决定深入虎穴,挽救危局。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决定要去面质包藏祸心的袁世凯,明知是虎穴,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临行前,他留诗一首,颇能反映当时之心境:

时危挺剑入长安,流血先争五步看。

谁道江南徐骑省,不容卧榻有人鼾。

此诗内含两个典故。前两句出自《战国策》,乃战国掌故。谋士唐雎受安陵君所托,孤身赴秦,结果不辱使命,迫使秦王放弃侵犯野心;后两句出自《类说》,是北宋旧事。赵匡胤兵临南唐都城,后主李煜派徐铉求和。赵匡胤拔剑厉声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举兵进攻,南唐遂亡。章作此诗,显然是欲仿效唐雎,挺剑入京,不管他袁世凯是霸道之秦王还是强悍之赵匡胤,章皆决心以“伏尸二人,流血五步”之举,来警醒世人,践履自己民主共和之理想。

入京不久,章便上演了大闹总统府之好戏。一日,章身着油烘烘的破棉袍,手持折扇,故意将袁世凯颁发的二等勋章缀于扇柄,大摇大摆来到总统府,打算与袁世凯好好理论一番。门卫借故阻止其见袁。此时,次长向瑞琨却接到通知要进府面见袁世凯,章太炎怒不可遏,身上那股“狂”劲儿顿时发作:“向瑞琨一个小孩子,可以见袁世凯,难道我见不得吗?”从清晨至傍晚,章将总统府上上下下1000人等悉数痛骂一通,并抡起手杖将府内器物砸个稀里哗啦。袁世凯躲在内室,目睹章太炎之“胡闹”,却怒不敢言,任其发泄。由此可见,章之狂士风采,较之祢衡,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最后,袁世凯实在没办法,派出军政持法处处长陆建章(此人当时以抓捕和处决革命党人的屠夫形象而闻名)出马,谎称总统在居仁堂见章,将其带到军队营房,软禁起来。后又将其移到北京南城陶然亭附近的龙泉寺及城内的几处深宅大院,辗转之间,章太炎开始了一段颇为漫长的幽囚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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