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曾对天寰说:“你像你父亲,所以他爱你。你生下来……他就把你视为第一子。”
那里天寰还不懂事,问道:“既然父皇爱护第一子,为何我没有同母的弟妹?”
母后语塞。她拔下玉钗,笑容有几分落寞,“嗯,大概因为是独一无二的孩子,所以此生我和他的缘分都注于你吧。”
天寰回忆起他六岁的生日,发生的一幕幕诡异如戏。
从那时起,他的身边便多了一只黄金团龙。父皇当时的哭声令他胆寒。
父皇再未来过太极宫住宿,他虽然还是照样笑、照样玩乐,可是天寰觉得他再也不一样了。
从那个神秘的风雨之夜后,父皇的一部分跟着死去了。他不断地用女人和其他爱好来填补他内心的洞。但是日月侵蚀,洞已经难弥补,他的身体也垮掉了。
天寰在宫在长大,从能认识世界开始,形形色色的女子就存在于他的视野之中。
大部分女人在小男孩儿的眼里,就是包裹在丝绸下、脂粉里的身躯。她们中的大部分就像一个个有颜色的符号。她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叽叽喳喳地议论,还爆发出让小天寰纳闷的笑声。所幸他常见的母后、罗夫人、善静尼姑姨母都与众不同。
父皇因为宠爱天寰,便常把他带在身边,年幼时的他常常无奈地混迹于香花丛中。
那群围绕父皇的女子,每一个都尽量待太子好。可天寰老是没精打采的,全无和父皇独处时的活泼。只有贾贵嫔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子才能和小太子说上几句话。所以她们失望之余,往往传播说太子孤僻古怪。
久而久之,皇后宫里的人也知道了。母后笑问天寰:“你如何都不肯敷衍那些姨姨们?”
天寰心中有几分生气,闷头写了半天书帖,才大声说:“我是东宫太子。我只有一个姨母,她在兰若寺出家!”
他一口气跑到太极宫。父皇正独自坐在回廊前,沉默地望着海棠花瓣随风舞蹈。
“天寰。”父皇抱起他,“咦,谁敢惹我的天寰不高兴?”
天寰说:“父皇,以后若有那些女人,我就再也不跟您出去游玩了!”
父皇一愣,旋即笑了,“好啊,不要勉强你自己。”
父皇的手滚烫,让天寰一惊。他正要问,父皇去摇头,“我只是受 了风寒,已好得差不多了。天寰,你将来去学点儿医术吧。我若病了,你替我瞧,好不好?”
天寰十分情愿地说好。父皇拉他进殿,“我们还是一起画画吧,上次那张珍禽图还未画好呢。”
天寰依旧有点儿担心。但父皇兴致勃勃,还把毛笔递给他。
天寰不得不认真用笔。父皇替他按住宣纸,轻声指导着他。
父皇去后堂更衣的时候,口渴的天寰捧起父亲方才饮水的瓷瓶吃了几口。
他咳嗽几声,瓶子里不是水,而是烈酒。
天寰思索着跪下。父皇回来,满脸惊讶。天寰匍匐在地,“皇上,您病了,怎么还喝酒?”
父皇双手搀扶起他,叹息一声,道:“因为我无能。”
他热泪盈眶,又恨又急,“什么叫无能?皇上能做好丹青圣手,就不能做好南面之君?”
父皇把他抱到案上,与他面对面,“我不能,所以才留给你。天寰,我不是丹青圣手。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胸中只有美人,没有丘壑。我呆以画仕女花卉、庭院禽鸟,但你几时看过我走笔江山?我的格局,不能画天下。”
他一直记得这些话。他不觉得父皇不能,父皇只是任情随性,不喜强迫自己。
天寰已经满了十岁,还是有不少困惑。伯父秦王等结党营私,北朝民不聊生。要患难夫妻儿子那般慈爱的父皇,却不能分心给宫外的子民。
舅父司空告诫他,在人前莫议论朝政。天寰谨慎遵从。他不大见外臣,每每见到他们,也尽量沉默。他想自己快快长大。在他足够肩挑一切之前,不让外人窥见他的真实。他痛心地感到:原来父皇早就选择了放弃。
有一天,他要是不能当家中的中流砥柱,那么他们一家人只有束手待毙。
天寰十岁的时候,宠冠后宫的杨夫人生下阿宙,接着还有其他弟妹。
阿宙是个肥白可爱的婴儿。当天寰遇到他时,也会忍不住拉拉他胖胖的小手。
可是他不喜欢杨夫人。她那妖冶的芳容、奢侈的服饰,他全都不喜欢。
父皇的生辰夜宴,后宫云集,人人盛装。天寰和二弟元廷宇也要出席。
元廷宇的母亲是宫女,他不受父皇重视。元廷宇总是跟着天寰,讨好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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