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一角,早就起床的张家嫂子,此时恢复了一身粗布装扮,本就有几分姿容的脸上,清汤挂面的反而更是风韵尤存,身上挂着围裙,手拿一个大汤勺,正在熬制米粥。
厨房处在院子中的西北角,用石头垒砌一个不大的石屋,墙壁一人多高,上面用木架做骨,盖上青瓦,整个上方三面透风,省的油烟熏得满屋都是。
灶台下的木柴桔梗烧得噼啪作响,硕大的圆底铁锅中,满满的粥水散发着蒸腾热气,咕嘟嘟的直冒水泡,隔着老远就得嗅到米粥的清香。
一面用力使铁勺在锅中搅拌,张家嫂子脸上挂着微笑,真没想到,昨晚遇见二爷时,小小孩子竟然询问自己有什么最希望的事,当时自己也鬼迷心窍,脱口而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城里国公府上,做个尽心的管事,一想到这,张家嫂子的脸上就微微发红,暗骂自己当时真是好不要脸。
不过也奇怪,虽说自己成天不是呆在家里,就是守着庄子上的一亩三分地,这逢年过节去府上寻亲送礼时,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也见过不少,即使隔着老远,连个脸都朝不见,可那些个贵人的嘴脸气派,根本都不带拿眼角扫咱这下人一眼的。
大小姐和夫人已经是这辈子遇见的最和气的主家,但不管是如何和蔼可亲,也总觉得人家那是住在天上的人物,咱只是凡间的百姓,偏偏这个二爷给人的感觉古怪,他那点漆般的眼眸,就像能看透你脑子一样,淡淡的笑容真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去亲近,反正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对了,就像是到那庙里上香时,看见那金光闪闪的佛祖,你看看那神仙的大气威严,亲和慑人,嗯,二爷肯定是真佛转世。
感慨的拍拍脑门,张家嫂子万分庆幸自己这次是遇上了真神,明明一件大祸事,这一碰见贵人,马上遇难成祥,真是祖上保佑啊!
“以后说什么也得伺候好那个老东西,呸,你看我这张嘴,就会满嘴喷粪,哎呀,佛祖赎罪,二爷赎罪,稗子只是习惯了,绝不是诚心辱骂咱家的老头子。”
赶紧放下手中的大铁勺,双手合什的朝天拜拜,张家嫂子闭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今后信女一定尽心尽力操持家务,三个孩子保证一视同仁,这些年积攒的积蓄,不敢克扣一个铜板,全拿出来给两个儿子娶上媳妇,二爷保佑,愿我能早日当上管事,这可是您老人家亲口应承的。”
念叨了一会儿,心满意足的张家嫂子偷着一笑,赶紧拿起大铁勺,忽然看见两个孩子鬼鬼祟祟的从房间里出来,不禁探头叫道:“六儿,怎么起得这么早?哎呦,怎么就穿上二爷赏的新衣裳了,俩败家玩意儿。”
随手又把大铁勺扔在一边的案板上,低下身子用炉钩子掏了几下,灶台下的旺火瞬间勾的稍小了些,张家嫂子站起身子,双手在围裙上抹了几下,迅速冲了出来。
“娘,我和哥哥穿新衣是为了给二爷当差,可不是为了在外头炫耀。”弟弟张梁赶紧解释,身边的张栋兴奋的点点头,说道:“以后每天早上,我和二弟都要去内宅大门那,守着二爷出来,我俩以后就是二爷的亲随了。”
“哎呀,你看看娘的臭脑瓜子,这么大的事都给忘到脑后了,对对,这干差事可不敢穿的寒酸,没得给二爷丢脸,以后你们兄弟好生睡着,娘负责按时喊你们起床,赶紧去锅上自个舀粥吃,案子上还有拌好的腌萝卜条。”
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张家嫂子说完后,风风火火的朝着屋子中冲去,只看的两兄弟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耸耸肩,俩人走到厨房,张栋忽然说道:“老二,你拿个干净的木盆打点清水去。”
“干啥?吃完饭在洗脸,时辰还早呢,不着急。”张梁抬头看看天色。
“去,洗脸还用叫你打水?”张栋作势用脚踢了弟弟一脚,笑骂道:“赶紧滚过去,把昨晚二爷送过来的食盒在洗一遍,二爷不是说了嘛,今后就在咱家吃食了。”
我就去,好像昨晚那好看的盒子,被月儿放在她的床头上,我这就取出来。”说完话,张梁小跑着冲向妹妹的屋子,正好此时张家嫂子走出房门,皱眉道:“慢点,别摔着,你穿的可是新衣服。”
“放心吧,娘,我心里有数。”张梁叫着从张家嫂子身前跑过,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具三层漆盒出来,朝着水井处跑去,一个小身影揉着眼睛走到门口,打着哈欠看着远去的背影。
张家嫂子头疼的摇摇头,指着刚刚睡醒的小身影叫道:“赶紧回去披上衣衫,这大清早的,也不怕着了凉。”
没弄清状况的张月儿,揉着眼睛转身,踢踏着布鞋走回屋内,咣当一声,木门被她带上,好一会儿也没了动静,估计又去补觉了。
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喝着稀粥,张家嫂子心中再也没有如往常一样,看他们左右都不顺眼,笑眯眯的往一个洗干净的陶罐中舀了几大勺厚厚的米粥,又在一个小盒子中添上咸菜,把早就煮好的鸡蛋放进去三个,想了想,又取出一块油纸,放上四只鸡蛋包好,一边做着一边轻叹道:
“也不知道二爷怎么想的,竟然喜欢吃这等百姓家的食物,好在咱家用得都是庄上种的稻米,不然那米铺卖的糙米,粟米可怎么入他老人家的嘴,那这也远远比不上府里用得贡米好吃,中午的菜,一会儿娘就闷个野鸡,听说府上做的野鸡崽子汤,光是用的配料,那花的钱就够咱家吃上一个月了,那得什么味道啊!”
神色羡慕的说完,随手把食盒拎起,张家嫂子走出厨房,先把纸包放在张栋的手心中,说道:“这四个鸡蛋给你们俩吃,放怀里捂着,不怕凉了不好吃。”
“这食盒老二拿着,小心些,走路时瞅着脚下,别打翻了。”
“娘,您和妹妹留着吃吧,我们俩都吃饱了。”从没受过如此关怀的张栋,有些不知所措。
“叫你拿着就拿着,是娘以前对不起你们,今后啊,娘一定改。”张家嫂子有些惭愧,眼睛不知不觉有些发红,赶紧背后身去,用衣袖擦擦眼角,嘴上还说道:“你看这灶房里的烟,怪熏人的。”
相视一笑,张家兄弟神色间,有着数不尽的感慨欣慰,也不说破,张栋直视手掌中的温热纸包,不觉得用力抓紧。
“娘,您放心吧,以后儿子肯定让您吃上府里的好酒好菜。”张梁拍着胸脯保证道,听得张家嫂子呵呵直笑,顺着他的话,慢慢转身,满意的道:“那可不敢想,只要你们俩有出息,咱去城中的大菜馆吃去。”
“对,去飘香居,我听前面皇庄上的二狗子说过,那里的菜可好吃了,等咱一家人好生逍遥一回。”
相比弟弟满口保证,张栋则一直微笑不语,明显比昨日沉稳的多,那段离奇际遇,无疑让这个乡下少年眨眼间成长不少,变得更加充满朝气。
又说了会闲话,母子间都有些真情流露,多年隔阂不知不觉中,慢慢贴近融合,兄弟俩简单的清洗下,帮着张家嫂子收拾碗筷,提着食盒,就要告别母亲出门去,可张家嫂子伸手一拦,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图案的香囊,沉甸甸的重量不轻。
“拿着,这里面有二十两银子和几串制钱,都是最新的永乐通宝,六儿你小心收着。”
“娘,您这是做什么?干嘛要给我们这么多钱?”不解的看着母亲,兄弟俩赶紧朝后退了一步,不敢伸手接过这个扎眼之极的香囊。
赵家嫂子一愣,紧跟着笑得花枝乱颤,大笑道:“两个傻孩子,又不是给你们的零花钱,这是预备着给二爷支用的,人家那贵重之极的身份,出门可不会揣着这阿堵物,既然都当差了,平日你们就得预备着,这叫什么来着?对,这就叫以备不时之需,等月底时去账房那如实报上花销,就会发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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