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又问了张抗抗一遍,张萍萍绝对不敢相信自己妹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一个已经生过孩子的女人,最难的日子都熬过了,目前已经过的是顺风顺水的,竟然又要参加什么高考!
“你要参加高考?”张萍萍还没来得及制止,张领娣那边就不愿意了,她急忙道:“你没事吧,小妹。参加高考都是那些毛孩子们的事,你这么大一个人了,干什么要去高考。”
张领娣看着张抗抗继续说:“别说你,其实大福之前说要上大学我都觉得你啊,真的是惯的他!”
“你看如果大福去上大学,至少四年。四年后什么样,谁能说的清?而且你还有几个四年?都贡献给这些孩子了?”张领娣不满道,“其实一开始他都不该上高中,要我说,他作为大哥,上完初中就应该去读技校,还读什么高中,又要考什么大学,也不想想你一直这么上,供你的是谁!”
张领娣越想越气,对张萍萍道:“大姐,不是我说。就我亲生的闺女都是初中毕业就读技校,知道不能给家里再添麻烦了,可这家的这几个孩子,一个个的都不那么想,不为小妹想一点半分,他们就按自己的来,管你苦不苦,难不难呢。”
“要是我,但凡有点良心,初中毕业就去读技校去了。怎么还可能读高中!”
张领娣一肚子怨气,之前压着没说的话一个个跟崩豆子一样都崩了出来。
张萍萍连忙阻止道:“行了,先别说大福了,他反正现在也当上老师了,咱们说小妹的事。”
“小妹的事还用说?说什么啊。”张领娣说着话就站了起来,一挥手道:“她日子刚见转好,大福二福都赚钱了,下面三个小的也起来了,放着好日子不过,快三十岁了,去考大学?”
张领娣看一眼张抗抗:“我看啊,你真的是没事就给自己找事。”
张领娣说完,就去扛锄头,准备下地了。
张抗抗眼看着她二姐要走,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便由着她先走了。
张领娣走后,张抗抗无奈的看向张萍萍,说:“大姐,我是一定要去考大学的。”
张萍萍深深叹了口气,一双眼睛看向张抗抗,道:“小妹,你二姐刚刚已经说的透透的了,你怎么还这么固执,怎么就不明白啊。”
“大姐!”张抗抗无奈道。
“孩子们都长大了,你和周励也要结婚了,你马上就三十岁,干啥给自己找不痛快?日子过的好好的,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是什么?”
张萍萍说完,也站了起来,说:“别再说这件事了,你得听一次劝,小妹。当初不让你养那四个孩子,你坚决不同意,不听我们的。这次你得听听劝了。”
张萍萍一双眼睛看向张抗抗,流露出可惜的感情,继续说:“我和你二姐才是真正为了你好。我去买点盐和酱油,你在家吧。”
张萍萍说完就走了。
张抗抗见她大姐也走了,一个人默默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怎么也缓不过来。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七日,张家在一段时间的低气压后,终于在这一天炸了锅。
张抗抗自从和张萍萍及张领娣谈过之后,就陷入了自闭的状态。她变的很少说话,在家里给孩子们准备一日三餐,剩下的时间都不怎么讲话,就算四福和五福问她,她也是能少说就少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张抗抗的这种反抗情绪,张萍萍这个做大姐的都看在了心里,她知道张抗抗这是在反抗,在做无声的反抗。可她却觉得张抗抗只是一时之间想不清楚,等她自己想清楚了,转过这个弯了,就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所以张萍萍也不再劝说张抗抗,只等着她自己想明白。
直到有一天晚上,张萍萍从自己卧室里出来喝水,见院子里三福的房间亮着灯,还吓了她一跳。因为三福上学后,那卧室平常就没有人去住,五福一开始说自己要去住的,可她又害怕不敢去,就一直空着了。
张萍萍走到院子后,这从窗户处才看到,张抗抗正坐在窗下的书桌上翻着书。
张萍萍以为她在看闲书,走到门口问一句:“小妹,你怎么还不睡啊?”
张抗抗没想到会有人来,深更半夜正在专心做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她手一抖,书就翻了过去,张萍萍正好看到了封面,高中物理。
张萍萍这才知道,张抗抗压根就没有放弃参加高考的这个想法!
这可把张萍萍给气坏了,怒气冲冲的看向张抗抗,半天才说:“小妹,你,你真的,太固执了!”
张萍萍说完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张抗抗看着她姐离开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继续看起了书。
就这样,张家上方笼罩着的气压更低了,不仅仅是张抗抗不怎么讲话,就连张萍萍也不说话了。
两人大人无形的对抗,这一段时间来,少了很多欢声笑语。四福和五福也察觉到了,两个人都战战兢兢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这一天,蒋春梅从地里回来,路过张抗抗家时,叫了一声:“五福娘,有你的信!”
张抗抗正在院子里坐着看两个孩子吃饭,张萍萍下午的班还没回家,张抗抗听见了之后赶紧起身往外走,她还以为是妮娜写来的信,走到蒋春梅跟前,就看见蒋春梅笑嘻嘻的看着她说:“我去革委会送东西,正好遇见邮递员来,驮了半袋子的报纸和信,说是前些天邮局搬地方,积累了很多的信没及时发下来。我就去看一眼,那人说正好有你邻居的,你给捎走吧!”
“我就给你捎回来了。”蒋春梅见张抗抗低头看着信封上的字,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就问:“谁来的信啊。”
蒋春梅话是问完了,可却迟迟没听到张抗抗的回答,正寻思着怎么了,低头一看,就看见那眼泪已经掉了下来,珍珠一般的落在信封上。
那眼泪一落,张抗抗赶紧拿手把眼泪擦了去,可上面的钢笔字还是已经晕染开了。
晕染后的字迹笔锋都没有了,一个个像长了触角一般,小小的触角又尖又细的,都伸进了张抗抗的心里,使劲的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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