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臣,甚至连家臣也算不上,因为我不会虚假地微笑。
杏树倒在地坝边上,默默地讲述着生与死的虚无……
苗青又在骂我:“嫁给你这个窝囊废,我倒八辈子血霉!”
这是她的口头禅,我一点也不计较。我知道她的心思,看见成谷修房,而且修得很气派,心里不舒坦。
我心里同样不舒坦,然而,我无心改变什么。
……他就会跑遍每个角落,沿着海岸线,在每一只垃圾桶里寻找我的下落。他会真的发现,在一大堆废杂什物中的我正萌发出新的芽哩,这就是我的生活——与我有关的或无关的任何一个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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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米(2)
可惜的是,我还没真实到家,还不能大声说出这样的真理,还没有力量把所有的虚伪践踏在脚下,我的耳、蹄似牛,尾角似山羊,头、嘴似马,身形似驴,就像人们传说中的怪兽“四不像”;但“四不像”吼声如雷,力大善跑,而我呢,我只能躲在影子里生活,所有的夸大和缩小,都只在意念之中。我无心改变什么。哪怕成谷修起一座皇宫,也与我无关。让所有的人进入天堂吧,只把我打入地狱!只要维持现状,并且心安理得,就是上帝对我的恩赐了。
我不怕死,我怕烦!
“成米!”
“成米成米成米!”
苗青又在尖叫了。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灵感,完全看穿了我,并且牢牢地控制了我。我想是她干娘教给她的方法。她知道我再也经不起恐吓,偏要大声叫嚷。她从来就不会轻言细语地说话,哪怕在床上,哪怕我们正做爱,她也会惊惊诧诧地喊叫:“成米,狗屎湾的那把柴背回来了吗?”这样一来,没完没了的琐事涌上心头,使我毫无兴致。她仿佛正需要这一效果,我嘟嘟囔囔地停下来后,她不是呼呼大睡,就是起床把明早要煮的猪食倒进锅里。
她总是显得很紧张,分家之后,她就处于这种紧张的状态,仿佛别人要来偷她的东西。
我的身边埋伏着炸弹。生活的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爆,而被击中的,只有我一人。
这是我明明白白的前途。对此,我无法不担惊受怕。
“成米,把粪担到榆大田,我先走了。”
我得行动。马上行动。如果苗青去田里两分钟还不见我的身影,她就会倒转身来,把我的书撕毁。她已经撕毁我五本书了;怕我花工夫把撕碎的书粘起来,她总是撕两把后,就猛地投进柴火熊熊的灶孔。她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是撕毁我赖以栖身的房屋,撕毁我想进去又想出来的高墙。这堵墙对我是磨难,更是诱惑。这种不确定的因素,调和着我的日子。明白无误的东西对我没有吸引力。我被彷徨和恐惧深深地迷住了。一旦没有书,成天只能面对无休无止的劳作,我就很难担保是否有耐性将生活维持下去。这对我和苗青都是异常危险的。
可是她永远不会明白这一点。
我应该早预料到分家给我带来的悲惨后果。分家之前,不仅我可以看书,苗青也理所当然地在家里闲着,坡上的活自有人干,可是,这样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要是广汉就好了,我也可以烧一个大饼,把街檐下的石板砸断,还可以把两三斤重的鱼活活地扔进锅里,肠肝肚肺一起吃掉,自然而然地把苗青气走。但是,我不是广汉,我说过,我还没真实到家,因此我做不了广汉。广汉不仅是望古楼的英雄,还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英雄。
下雨了。在我去担粪的时候,就下雨了。但天老爷不能帮助我,因为苗青已先一步去了榆大田,我得马上跟去。不要说这浅浅的秋雨,就是雷电交加,暴雨倾盆,只要苗青先一步去了田里,我也得马上跟去。
秋风也跟着起来了,沙沙的落叶,像我身上的鳞甲,正被生活的钝刀剥去。我不觉得疼痛,只感到恐惧。从我们一万代前的祖先算起,就只有对苦难的记忆。我们没有诗意。不仅如此,还把诗意的生活称为反常,把追求诗意的人进行诽谤、流放、鞭打、收监、置之死地,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让我们记住:“苦难才是你应该拥有的东西!”
我知道,我得了病。
苗青(1)
妈死了是活该,我一点也不悲伤。我是说我的亲妈,而不是婆妈。要不是妈的阻拦,我就嫁给李秘书了——也就是现在的李镇长了!如果嫁给李镇长,我就会像荒地一样清闲。但是我不会成为荒地的一部分,自然有人把宝藏埋到我的地底下来,趁李镇长在的时候,故意把宝藏掏出来,惊惊诧诧地呼叫,说我自己就能长出财富。这就是一个镇长的女人的命运。如果我闲得无聊,想干点事情,就摆个烟铺子,镇政府的人抽烟,谁不上我这里来买?街上的居民要抽烟,一旦知道我是李镇长的女人,谁不上我这里来买?最好是开家饭馆。听人说,镇政府吃喝一项开销,已透支到了二十年后的财政,那是多大的一笔数目,我不敢想象,成米敢想象吗?呸,这样的男人!如果李镇长把他吃喝一顿的钱放在成米面前,他当场就会变成虫子。这么无用的男人,只配变成虫子,让鸡吃掉。
我曾经对成米说过,我说,李镇长……他说,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肮脏的东西。我说李镇长是肮脏,可他有肮脏的资本。他很久没有说话,把书翻得哗哗啦啦响。我知道说到了他的痛处。我就喜欢说到他的痛处,只有闻到他痛处发出的臭味,我才会得到片刻的安慰。他又翻了一阵书,有气无力地说:你那镇长这么奢糜,迟早没有好下场的。只有最无能的男人才总是诅咒比他能干的人没有好下场。从古到今,那么多人花天酒地,你见谁的下场比你惨了?李镇长是干部,他有资格一顿饭吃几千块,你有本事,也去吃一顿啊!如果你能够跟李镇长同桌吃一顿饭,也花上几千块,我就再也不说你是无用的男人了。他沉了沉眼皮,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冷冰冰地对我说,像你这种愚蠢的女人,永远只能看到钱的好处,不知道钱的坏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简直就想这样一直笑下去!
钱有坏处?你说说,钱有什么坏处?
他咬牙切齿地对我说:“钱已经把你的心烂掉了,很快就会烂掉你的全身。”
我承认,我的心的确被钱烂掉了,可那是想钱想烂的,如果钱像山上的青冈叶那样铺了一层又一层,即使是一颗早已烂掉的心,也会像地下的树根,季节一到,就兴兴头头地发芽了!我巴不得在床上也铺着钱哩,干了那事,就用钱擦身子哩!
他的眼睛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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