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好。
朱旧
她信末尾的落款日期,正好是他手术的头一天晚上。
当他看见信中她写到那边的安全情况恶化,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心里忽然就涌起一丝不安。
他正坐在窗边,窗户打开着,黄昏的风从外面吹进来,趁他愣神间,将他摊开在手上的信纸轻轻地吹起,落在了地上。
他抬头望向窗外,不知不觉,又一年立秋,凉风乍起,吹起泛黄的树叶。
护士敲门进来,常规询问之后,见他坐在洞开的窗户边,便取过床上的薄开衫毛衣给他披上,又为他理了理盖在腿上垂落下来的毛毯。
“傅先生,天气开始变凉了,你可千万要注意,别着凉啦!”护士小姑娘轻声细语地叮咛。
“谢谢。”他回以微笑。
护士退出病房,她下到三楼护士间,坐到周知知的办公桌对面,说:“知知姐,我刚刚去看过傅先生了,他一切都好。”顿了顿,她说:“他在看信,是手写信哦,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手写信呢,真有情怀!”
周知知点点头,说了声谢谢,递给她一小盒巧克力。
“谢什么啊,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护士小姑娘欢喜地接过巧克力。
小姑娘离开后,周知知掩上病历本,趴在桌子上,怔怔地发呆。
她想起小姑娘临走前问她的话,知知姐,你怎么不亲自去看傅先生啊?这不是第一个护士这么问她,这些日子来,住院部轮值的护士们,只要分到负责傅云深的病房,都得到过她的拜托,请她们帮她看看他的状况,再如实地转达给她听。有时候,明明分到了她自己轮值,可她都会拜托与同事换负责区域。
姜熟宁也问过她,为什么云深醒来之后,都不见她去看看他。
她沉默一会,然后转移了话题。
承诺在她心里,重过生命。更何况,那是关乎他生死的诺言。比之不再靠近他,不再见他的苦,真的算不上什么。
很多次她值夜班,趁夜深,他睡着后,她走到他病房外面,透过门上窄小的玻璃望进去,其实看不见他的身影,但她总觉得,自己见过他了。
然后,她靠在他病房外面的墙壁上,静静地站一会,再静静离开。
她可以不再见他,不再对他言爱,不再对他纠缠,可从儿时便开始的那份感情,经过二十几年的岁月,似陈酿,历久弥香,已经永远永远根植在她的心脏里,在她的血液里。这一生都难以忘掉。
而他,沉睡在梦中,永远也不知道,一墙之隔,一个女人克制的爱,与百转千回的心思。
夜渐深,他睡得并不踏实,他在做梦,梦里是一片轰隆隆的爆炸声,天空下浓烟四起,大批大批的人在浓黑的夜色下仓皇逃离……然后画面一转,他看见废墟里,大片大片的鲜血下,一张熟悉的思念的脸……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迷蒙的眼眸中,是一片惊恐。他微微喘着气,伸手抹去额间的汗珠。等呼吸平息了一些,他取过手机,开机,然后拨了Leo的电话。
等他拨到第三遍,Leo才接起电话,他说:“我没记错的话,中国现在应该是深夜吧?”
他没有跟他寒暄,开门见山地说:“请你帮我打听下朱旧现在所在营地的电话,我想给她打个电话,如果不方便通话,就给我地址,我给她写信。”
Leo沉默了一会,问他:“为什么忽然想要通话或者寄信?”
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呢?
因为刚才的这个噩梦。
也因为,当他躺在手术台上,因麻醉而进入昏睡的最后一刻,他告诉自己,如果能够再次睁开眼,他就去找她,他再也不会推开她。
她曾说过,人生如此短暂,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有意外在发生,如果彼此相爱,就不应当把岁月都用来错过。
他的顾虑与执拗,在生死一线间,忽然就想通透了。
他想跟她在一起,用所有的余生,不管漫长还是短暂,他都做好了笃定的准备。
他本想出院后再同她联系的,可他做的那个可怕的噩梦,让他在看信时心里浮起的不安感愈加浓烈起来。
他必须确定她是否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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