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顾实一家到了松江,被接到张歆送给他们酒楼。听说是李公子帮忙,顾实就以为是当初想请他家去李盛公子,却不知那位李公子名元川。
李元川把自己秘密对张歆和盘托出。张歆便也能放心把晓扬秘密托付给他。
悔之莫及
段世昌坐在茶楼门口不远位子,望着街面,若有所思,下意识地将手中茶送到唇边啜饮一口。
浓重中带着苦涩,这是铁观音,不是他日常喝碧螺春和龙井。这里是泉州。他在等待从小失散唯一嫡出之子乘风。
十多年了,毫无线索,他嘴上坚持玉婕和孩子仍然活着,会有团聚一天,可心里也已经认定他们很可能已不在人世,就算苟活在某处,也不过勉强熬日子。
玉婕再聪明机智,也不过深闺女子,从没独自出过门,在扬州,在家门口,以有心算无心,对付他可能占点先机,真地走进大千世界,面对各种危机险恶,还不是只能随波逐流,任人宰割。
算命说他只有庶子送终,原来并不是没有嫡子,而是失落了,留不住。
钱氏生下儿子后,钱家几次三番,明说暗示,要他将钱氏扶正。
段世昌烦不过,索性将当日算命所言明白告诉钱氏,问她是要正室之位,还是要亲儿性命?
钱氏终归不是贪婪野心之人,惊愕之下,哭了一夜,便不再提扶正话。段世昌便也将家务放心交给她执掌。
没有嫡子还罢了,庶子数目不对,也让段世昌心中惴惴不安。
这些年,大小妾室总共给他生了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夭折了两个,还剩下三儿一女。女儿就罢了,儿子——当日算命和后来孙老夫子都说他有二庶子送终。这三个儿子,到底哪一个长不大,活不长?还是——有一个不是他骨肉?
段世昌被这些想法折磨着,看哪个妾室都带怀疑,对那个儿子都不敢多放感情。
对命运之说,他年轻时不大信,却是为了求子缘故,渐渐信了,也渐渐畏了。
月桂,当日算命说她有二子,一子为官。那时,他和月桂都以为那两个会是他骨肉,哪知道那几年,月桂不但自己没生出孩子,还弄得他子嗣艰难,妻子反目出走,好容易得嫡子也丢了。不管月桂怎么,他对这女人再无半点情义可言。出于道义,不好丢开,也是怕周璜揪住她清算自己,将她送到徐州附近乡下安置看管。
月桂从来不是个肯安分,竟然逃了出来,跑回扬州找他。段世昌惊怒之下,狠责一顿,断绝情分,拿了徐州那个破庄子给她养老,将她逐出门去,并在官府过了档。经此一番,月桂大约明白不能让他回心转意,回徐州后,下功夫使手段,勾搭上附近一个老乡绅,也不知怎么哄,居然让那老头抬了她回去做填房。
老头孙子都十七八岁了,两个儿子,一个在当地县衙做小吏,是朝廷备案最低级官员。月桂命,到底还是应了。
段世昌诸般心思,轻易不敢与外人道,轻易不敢再让人算命。两年前,赵义兄受伤,昏迷不醒,孙老夫子未卜先知,带了个善医术道友,上门来给外甥医治。
段世昌见他鹤发童颜,比多年前还显精神,心中更是敬服,因他知晓自己家中事,更曾为他和玉婕推算,就求他帮自己开解,算算子孙之数到底如何,玉婕母子是否还活着,现在何处。
孙老夫子望着他笑而不语,好半天,反问说:“时至今日,段爷以为命是算出来,还是,算出来成了命?”
段世昌无言以对。看结果,命似乎是算出来那样。可细想来,要不是当初那场算命,就不会有后来许多事,他和玉婕之间就不会有红蔷,不会有月桂,也许今天玉婕仍是他贤内助,夫妻恩爱,子女绕膝。这么说来,倒是算出来成了命。
不过,最后,孙老夫子还是给了他一点希望:“那日在农庄所见那位夫人,福泽深厚。段爷与她,还有再见之缘。”
段世昌追问小强下落。
孙老夫子笑道:“她母子缘分极深。母亲无事,孩子自然也是好好。至于那孩子以后能不能姓段,只看段爷如何了。”
看他?不管他们母子在外面遇到什么,只要找到他们,他自是想让他们回来。
十多年没有头绪,半月前在松江吃了顿饭,竟意外地找到了线索。
玉婕出走后,家中一片混乱。过了些日子,对方上门讨要欠款,管家们才想起来,呈上宜兴送来奶奶定做陶器。
那器皿形状古怪特别,段世昌问过白芍黄芪才知道叫气锅。玉婕孕中喝了不少鸡汤,某日想起叫厨房蒸鸡汤,又嫌蒸得不好,就画了图,写了个大概,叫人去做。前后做了两个,玉婕都不满意,重新画了图。后来儿子出生,上下忙得昏天黑地,都把这茬忘了。好容易做好送来,玉婕已经不在。
说不清怀着什么心情,段世昌命玉婕两个厨娘按照她描述烹调气锅鸡。那汤果然很鲜很香又很清淡。段世昌把张嫂子留下,隔一阵让她做一回气锅鸡。他都是自己享用,不曾拿出来待客,更不许家中厨子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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