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又一次经过那片景观窗时,谢景迟敏锐地注意到,越过一大片乐高积木一样的低矮楼房,在一碧如洗的天幕尽头,深色的、不祥的雨云正在缓慢堆积。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一成不变的事物。谢景迟不在的这四年间,南安路36号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变化:
首先是人,以管家为首,这些照顾了秦深十几年的老人从前年开始陆陆续续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退休去了别的城市养老,现在这批佣人都是新换的,常年不在家的谢景迟和他们并不是很熟,有时候光想名字都需要好几十秒。其次是物品,婚后,秦深委托搬家公司将谢景迟所有的私人物品从七文山搬出,其中大部分留在了这边,少部分送到了那栋被山茶和蔷薇环绕的白色楼房里。
因为谢景迟搬进了主卧,不再是借住的客人,所以他当年住过的客房在一次格局调整中,出于秦深的授意被改成了专门的琴房,用来摆放那架秦深在某慈善拍卖会上专程拍下的大师手作古董钢琴。
这天,秦深依旧回来得很晚。他没有在外面的起居室过多逗留,而是直接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谢景迟靠在床头,借着灯明亮温暖的灯光看书。灯光下,他的皮肤有种温润的透明质感,温顺昳丽的眉眼让人联想到一切和家还有安宁有关的辞藻。
“好晚啊。”
挂钟的两根指针近乎重合,谢景迟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不过还是乖乖地放下器,过去跪坐在床边,帮他解袖扣和领带。
“白天出门了?”秦深单手搂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谢景迟倒不是很意外他会知道这点——从一日三餐到他大体上做了些什么,佣人们会定时和秦深汇报。
“出去了一趟。”
“去干什么?”
谢景迟手上的动作顿住,“……和几个高中同学见面。”他不动声色地避开秦深的目光,低声说。
中午天阴下来以后又过了几个钟头,从下午四五点钟开始下雨,到现在雨都没有停。
窗户外面不断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这片潮湿阴凉的氛围中,秦深身上有干燥温暖的气息,像寒冬里烧得正旺的壁炉,烘烤得人浑身发烫发软。
“给你。”秦深将脱下的西装外套放到一边,同时把另一样东西交到谢景迟手中。
失去了那层严谨的、禁欲的外壳,他的头发散乱地落在前额,领口也松松垮垮地敞着,像电影里那种一个眼神就能要人命的风流浪子。
谢景迟接过来看了看,是一封做工精致的烫金请柬。
秦深简略地和他解释,“今年的年中答谢宴定在下个月十号,需要带家眷出席。”
对于这一套流程,谢景迟倒不是很陌生。
作为秦深的合法伴侣,每年的年中和年尾他都会陪秦深出席这些应酬,他想,他应该属于还算拿得出手的那一类,不至于给秦深丢人。
“想好今后的打算了吗?”秦深的手掌搭在谢景迟的肩膀上,“像之前一样不好吗?”
假期里谢景迟不止一次在秦氏做实习生,傍晚在其他同事们搭乘下行电梯的同时一个人去到34层,陪自己日理万机的丈夫加班或是两人一起回家。
从秘书部到集团里的全部高层,所有人知晓他们的关系,所以在做汇报的时候没有人会特意去避开窝在一旁沙发上的谢景迟。
“再说吧。”谢景迟含糊地回答道。
“其实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好的。”秦深难得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刚洗完澡?”
空调的温度打得很低,水珠顺着谢景迟细长白皙的脖子滑落到锁骨的阴影里。
谢景迟发出短促的鼻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答案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
“下次记得擦干。”秦深用指腹抹去了那颗碍事的水珠。皮肤的触感像冰冷的丝绸,柔软光滑,又没有多余的温度。
谢景迟胡乱点了点头,“知道了。”类似的话他答应过许多次,然而下一次还是忘了照做。
秦深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过去把空调温度打高了一点。
“你先睡,别等我。”
秦深洗完澡去书房处理了一些剩余的工作,回到卧室发现谢景迟竟然还没有睡着。
风雨交加的夜里,雨势突然变得大,青白的闪电数次将房间里照得亮如白昼,然后发出隆隆的巨响。
高楼在雨和雷猛烈暴戾的撞击下轻轻摇晃。秦深亲眼看到天空又一次亮起来,谢景迟立刻惶惶不安地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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