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隋仰实际上很清楚,做假设只是庸人自扰。
事情急转直下的时刻来的很快,并不可逆转。
隋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谢珉家,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后算得上开心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时,发觉谢珉已经不在房中。
谢珉以往总是起不来床,这天早得让隋仰意外,隋仰下床走出去,见书房的门虚掩着,听到谢珉在里头打电话。
隋仰本不想打扰谢珉,打算想回房,不料却听见谢珉说:“昨天不是已经给了你十万了么?”
“我听见你说十万的,怎么又来十五万,你别骗我,”谢珉把声音压得很低,“什么这也能算错,有账单吗,你把账单给我看。
“就发到我这里就行,你别去找他。
“……我一下没有那么多钱,尽快凑齐了给你,你再去他小区门口我就报警了。”
谢珉说话的语气又轻又急,带着隋仰没听见过的无奈,还有隋仰不知道他会有的妥协。
然后隋仰脑袋变得很空,发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根本不该做的事。
他幻想自己成功将情感和现实分离处理,放置在两个宇宙中,可是他并不能。
隋仰早就不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情绪再镇定,在现实面前也不堪一击。
不是不在乎痛苦就可以消解困境,无能就是无能,他好像完全不具备避免谢珉跟着他一起受苦的能力。
“那你马上发给我,我现在就看一下,”谢珉对电话那头说,“快一点啊。”
隋仰回到了谢珉的房间,垂手站在床边等待,过了一会儿,谢珉回来了,说:“你醒啦?我们出去吃早饭吧?”
谢珉看着隋仰时,眼神笑眯眯、亮晶晶的,像他刚才只是下楼喝了口水。
隋仰也很认真地看谢珉,回忆和猜测谢珉昨天是哪个时间替他还钱,怎么表现得那么自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带他回家。他发现谢珉很有骗人的天分。
“你想吃什么?”
谢珉看他没说话,又推推他的手臂,问他,“隋仰?”
他们出门吃了早餐,隋仰找了个借口,和谢珉分开了。
如果是现在的隋仰,便能有许多资源和办法解决这件事。
但十九岁时他没有。他承认,也只能接受。
父亲刚出事时母亲带他拜访了许多曾经的朋友,大多都吃了闭门羹,能借的关系全都借完,也只是九牛一毛。时至今日,每每想到那时的境况,他都为排山倒海的无力和焦虑所折磨。卓医生劝告他尽量不要去想,但他的确不是每次都能做到。
那天最后,隋仰找了负责家里案子的律师。
律师很忙,但人不错。隋仰与他简述情况后,他气愤非常,给包工头打了电话,和隋仰一起去了对方所在的工地对质。对方很是心虚,假模假样地查了帐,说自己弄错了,总共十万,没有更多,承诺自己不会再去找谢珉。
而后隋仰又和律师回到了律所,讨论了些后续的安排。
隋仰几乎没看手机,也一直没联系谢珉,到了晚上八点多钟,他刚到家,谢珉便打来了电话。
他问隋仰在哪里,为什么一天都不找自己,也不来图书馆,隋仰起先没有开口,谢珉有些生气,连问了好几次,隋仰才反应过来,说自己在家。
从谢珉敲开他家的门起,往后所有都是隋仰最浓重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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