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璐与满脸空白的翠玉相视半晌。
忽然,她低低笑了起来。
不同于寻常人或爽朗雄厚、或喜悦高扬的笑声,沈璐的笑自她的胸腔挤压而发出,低沉且断续,倒如同人在咳血。
“翠玉,你最知道我。你是唯一知道我所有秘密的人。”笑够了,沈璐停下来。
她一手撑在身前的梨木雕花桌上,托住自己的脑袋,有些漫不经心。
这个动作,叫沈璐一截小臂露出。她手腕上衔着的几圈细密的佛珠串,把她的手衬得更加纤细。
翠玉不敢看这样的沈璐。
她低垂着头,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
沈璐也并不强迫翠玉抬头。
“这世上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女子?”沈璐自语道。
她闭上眼,感觉自己的头又痛了起来。
自沈璐还是青葱少女时,便时常头疼失眠,甚至有眩晕感,严重时,她常常卧床不可起。
嫁入傅府的一二年,她这些症状要好些了。
但也不过就好这一二年。至沈璐三十有五的岁月中,她几乎是从未从这样的苦痛里脱身。
翠玉迅速给沈璐递过一盏热茶。
沈璐接过,浅浅抿了一口。
她喜欢嗅茶水腾腾的热气,那些热气从杯子底部游来,带着温热的蒸汽与浓郁的茶香,沁人心脾。
“翠玉,你还记得我母亲与父亲吗?”沈璐睁开眼,问道。
翠玉点点头。
她当然是记得老爷和夫人的。
尽管他们已经仙去十七年有余,可他们毕竟是老爷与夫人。
“那你可还记得,我少女时,心里有多记恨他们?”沈璐又问。
翠玉怔了几息。
她的眼被沈璐捕住,令她无处逃窜。
于是,翠玉只能小心翼翼地点头附和。
其实说记恨这个词都太过轻巧。
翠玉现在都还能忆起,年岁只有十四的沈璐站在曾经沈府里最高的阁楼,向下睥睨的模样。
十四岁的沈璐尚且稚嫩的面容,完全淌在阁楼的阴暗中。她看着花园里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不像女儿看自己的父母,而像是一条毒蛇盯上行人。
翠玉站在她的身边,听见她轻声说,‘他们死了就好了。’
这般想着,翠玉打了个冷战。
沈璐却浮出几丝怀念。
“我那是也是年幼,以为我的父母死了,我就能远离他们,远离沈府,再也不用回到那儿了。”沈璐摇摇头,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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