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绣花昵呢,”章伯母说,把晚霞用手指托了出来,怜爱地抚摸着它的羽毛。“凌云怕脏,清理鸽笼的工作她向来不管,这鸽子真漂亮!”
晚霞扑了扑翅膀,飞向天空,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就越过竹林,不知飞向何方去了。章伯母看了看我,关切地问:
“有什么事吗?你看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没有。”我说,逗弄着珊瑚,用手指顶住它勾着的嘴,轻叫着说,“珊瑚,珊瑚。”
“瑚瑚,瑚瑚。”它说。
我笑了,多么可爱的小东西呀!尽管没有剪圆它的舌头,它仍然有着学习的本能呢。
离开了章伯母,我走向我的房间,推开房门,我有一秒钟的迟疑;凌风正坐在我的书桌前面。我冲进去,掼上房门,一下子就站在凌风身边,他正捧着我那本“幽篁小筑星星点点”,看得津津有味。我大叫了一声,劈手夺过我的本子,嚷着说:
“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
他笑得前俯后仰,指着我说:
“好咏薇,你什么时候把我们幽篁小筑变成动物园了呀?”
我瞪大眼睛,他笑得更厉害了。拿起本子,在翻开的一页上,我看到我自己的笔迹,清清楚楚地写着我对章家每个人的评语:
章凌风:一只狡猾而漂亮的公鹿。
章凌霄:一只沉默工作的骆驼。
章凌云:一只胆怯畏羞的小白兔。
章一伟:一只粗线条、坏脾气的大犀牛。
朱舜涓:一只精细灵巧的羚羊。
我把本子扔在桌子上,瞪视着章凌风,用冷冰冰的语气说:
“你不该侵人入私人产业里。”
“我并不想将这产业占为己有呀!”他满不在乎地说。
“这种偷看的行为是恶劣的!”我继续说。
“你应该习惯于我的恶劣。”他的嘴边依然带着笑,眼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想你一向都对你恶劣的行为感到骄傲,”我说,“像撒谎、欺骗、捉弄别人,甚至讽刺、谩骂、玩弄女孩子……你就代表这一代的年轻人,有点小聪明而不务正业……”
“慢着!”他打断我,笑容消失了。“仅仅看了看你的小册子,就该换得你这么多的罪名吗?还是你过分地关心我?我的讽刺、谩骂、玩弄女孩子使你不安了吗?”
“别强词夺理!”我涨红了脸,“不要以为每个人都欣赏你的油腔滑调!”
“你也别太盛气凌人!”他竖起了眉毛,“以为所有的人都该接受你的教训!”
“你犯了幼稚病!”
“你才犯了狂妄病!”
“你比我狂妄一百倍!”
“你像个噜苏的老太婆!”
“没有人要你逗留在这里!你尽可以不听我噜苏!”
“我会走,用不着你赶!”他愤愤然地站起身子,对我恶意地瘪了瘪嘴,“告诉你,好小姐,随便发脾气并不代表你比别人优越,不管你怎样做出骄傲自负的样子来,你仍然是个毫不懂事的小女孩!你对这个世界知道多少?你对人的了解又有多少?你只是自以为懂得多,自以为站得直,你才是真正犯了幼稚病!”他摇摇头,再加上一句:“既幼稚又狂妄!”
我为之气结,站在门口,我打开房门。
“请你出去!”我说。
他走向门口,用手支着门框,对我冷冷地凝视了两秒钟。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一句话:轻浮和贫嘴都不代表幽默。这句话确实让我获益不少。我现在也要告诉你一句话:任意教训别人和发泄脾气都不是洒脱!”眯起眼睛,他从眼缝里望着我,“你比一粒沙子还渺小,认清了这一点,你再去教训别人!”
砰然一声,他带上了房门,消失在门外了。我愣在那儿,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然后,一阵懊恼和悔恨的感觉抓住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凌风吵架,他所偷看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原可以一笑置之的。而我却把情况弄得那么糟糕,不但毁坏了原有的愉快气氛,还自讨了一番没趣。走到床边,我平躺在床上,用手枕着头,呆呆地瞪视着天花板。半晌,我冷静了下来,不禁回味着凌风说的话,越回味就越不是滋味,我开始恨他了,恨他的话说得那样刻毒,那样不留余地!本来,清晨我曾有那么好的心情,而现在,什么都不对头了,先是凌霄,后是凌风,把我所有的热情全打进了冷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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