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小晴却迟迟不来。“奶,你不是说,给我说个小晴么,咋还不见来呢?”“你现在也知道想媳妇了?对着呢,应该想!你没看你毛爷可怜不,都死了几天了也没人管,唉,也是现在,搁从前我就把他抬埋了。”“奶,你现在就说小晴啥时候来呢?”“哟,俺娃,你还着急了?甭着急,就这两天!也就是,原先经常来呢,这一向咋不见人了?”看来,只有另想办法了。总归,毛老三是不能再等待了!不如先回家把晓梅的钱拿出来用用,我知道她攒了些钱,一直准备买自行车,可是也没有多少,几十块钱。听说这一次,张风莲就得了六七百!既然毛老三能留那么多钱,那么他的后事也就需要……那显然了,如果是一点钱的话,奶奶和张子道也不可能等我来办,毛老三也许早已安息了。这么多的钱,谁也不可能借给我,因为我没有那个偿还能力!那么,究竟怎么办呢?不如向厂里说说,怎么说呢?就说俺爷死了,你一下把我三年的工资全预支不就得了!那天,劳资组长不是还怕我不安心吗?这下好,我彻底地安心了!
可是正当我要行动时却传来消息:张风莲要抬埋毛老三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有高人向她指点,“你再不敢做坏事了,紧做好事都来不及呢,还敢再做坏事!你看你一辈子可可怜怜的,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临老了还得了一身病,为啥吗?还不都是咱造的孽太多了!你现在要多行善事呢。赶紧把毛老三抬埋了去,不想抬埋,就把钱给邵主任送去。你听我的话没错,我经这事都多了,你一办,你那病马上就好了!”于是张风莲就叫来了一辆马车,从床底下抽出来一张破席,开茶馆的门时她几乎晕倒。毛老三终于被抬上了马车,一个人悠悠地向东走去,临出梆子井时,大娃子的那条狗一腾身跳了上去!
第六十九章
大全他们还在那儿闹,而且看样子更升级了。“不给我们更换工种就坚决不报到!”“我们要求厂长和书记对此事作出全面解释!”甚至有人扬言要到招工办告厂子,看来是得有个权威人士出来说说话了。
在车间竟没有见到韩师,韩师能到哪里去呢?“韩师到前面去了,厂里请去做工作呢。”韩师果然在劳资组门口站着:“娃们的,都甭闹了,闹啥吗,赶快跟我回车间上班去!我给你们说,炼胶车间好着呢。我才来也不想在那儿呆,现在让我走我都不走了……”那当然了,四十八块五的工资,让我走我也不走。“我给小常一次就放了六天假,他今儿来我还给他放假呢。”还要放假,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但是大全他们却不为所动,而且看那个样子,别说放假,就是一个月给一百块也不会去!于是瘸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我现在宣布,厂办的最新决定……”他有意停顿了一下:“今天下午两点,在会议室召开全厂职工大会,书记和厂长,将对此事作出全面解释!”大全他们总算散了。
“韩师,你咋还要给我放假呢?”“这两天一直是夜班,我怕你吃不消。”“韩师,我能行。”“你能行?那咱现在就上班!”他没有直接带我去车间,而是进了洗浴室。“这是第一道工序,全身脱guang。”韩师把手向两边一摊。“脱guang,把这换上。”我坐在连椅上,他递过来一套衣服,黑糊糊的,也不知是什么质地?“韩师,这衣服是橡胶的吧?”“劳动布的,几年都没洗了。”“韩师,那我洗一下去。”“今儿洗了明儿还得脏,你先穿上。”脱裤头时我犹豫了一下。“脱guang,一件都不能留。”韩师的手又向两边一分。
换上那身又黑又硬的炼胶服后,韩师又指了指墙上:“把那戴上。”衣帽钩上是一个椭圆形的口罩,外黑里白,戴上却严严实实,嘴巴鼻子全捂住了。“现在,走吧。”韩师也换上了炼胶服,象个侍者似的在前面引路。我呢,也不知是什么样子,估计象个宇航员吧?
到了车间,韩师站在炼胶机旁,指着一个纸质的桶说:“把那搬过来。”我掂了掂,大约有五十公斤。然后又把一个铁桶也搬了过来,足有一百公斤。纸质的桶打开了,里面是黑色的粉。“这是碳粉,”韩师说:“往里面掺的。”铁桶的盖子韩师用一个很大的剪子剪开了,里面就是乳黄色的橡胶,晶黄透亮的,看上去真好,却不知为什么要掺上这些黑色的粉?韩师也说不清:“不掺咋能叫炼胶呢?”
我们把原胶倒进了炼胶机,启动开关后,胶就在里面旋转、打滚。韩师用一个小簸箕把碳粉一下一下地往进倒,于是就腾起一团团黑尘,逐渐地漫延开来、扩散出去!而整个炼胶过程也就是不断地往里掺碳粉,直至那乳黄色的液体变成黑色的胶,真不知这样的工种怎么还要学徒三年?
今天的炼胶对我来说只是个热身,韩师说:“一会儿要开大会,今儿就到这儿。”出车间后,仍然是先到洗浴室。我照了下镜子,完全成了一个黑人,卸下防尘口罩后,鼻子下面也一团黑。“甭照了,快洗,洗完还要开会呢!”
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好多职工就蹲在楼道,大全他们却一个个坐在最前面。书记和厂长坐在台上,脸色都极其难看。书记一个劲儿地抽烟,完全被烟雾包裹住了。厂长坐在中间,两只手交叉着,直直地看着下面。大全不知怎么,从前面又跑到了后面,和我坐在了一起:“哎呀,我看今天这样子好象不对。”
瘸子给厂长倒了一杯水,会议就开始了。“我今天在这里,就新职工的分配问题谈几点看法,既是我本人的,也是厂办的决定!”厂长把面前的一个文件抖了抖:“咱们这个厂,虽然是一个集体小厂,但一切事情,基本还是参照国营大厂执行的。尤其是这次新职工的安排,我们既有国家的文件,也有地方政府的文件,同时又参照我厂的一惯作法,并且,是经党组会一致讨论通过的,我不知道我们究竟错在了哪里?连日来,一些新职工,不断地就此事向厂方施加压力,意图改变党组的决定。今天,在这里,我明确地告诉你们,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也是绝对不允许的,我们厂也从无这样的先例!你们现在只有尽快地回到工作岗位上去,才是你们唯一正确的做法!当然,你们也有第二条路可走,那就是离开这个厂!我们厂的大门任何时候都是开着的,你可以进来,也可以出去,没有人拦着你!这是你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但是,如果你选择留在这个厂,那就必须服从厂里的决定,遵守厂里的规章制度。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在这里是绝对不行的!你们想想,分一个工作容易吗?我想,你们也许是等了几年才等到这个机会的,应该珍惜才对,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把自己放在和厂子对立的位置。这样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你们是要在这个厂子干一辈子的!说起来也可笑,我有一个和你们一般大的孩子,已经下乡三年了,还没有出来。前天他回来我说,我们厂最近有一些新职工闹情绪,嫌给他们分的工种不好,要求更换。你猜他怎么说?他说,爸,如果他们谁不干了,你就马上给我说。我说,你想干什么?他说,和他们对换呀,让他们去农村,我去你们厂。我说,你别做梦了,谁和你对换呢,你还是赶快回你的农村去吧。”下面爆发出一阵笑声,但是厂长又换了一副面孔:“所以我说,你们确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咱们这个厂子有什么不好呢?况且你们没有下乡,能分到这样的厂子已经不错了,你们还要怎么?不就是让你们炼胶吗,那又怎么了?炼胶车间那么多人都能干,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干,你们真的就比他们高贵吗?所以,我还是那句话,不想走,就留在这里好好干。想走,我们绝不拦你;而且,也并不怕你去告!你给他们把注意事项宣布一下。”他回头向那个劳资组长说。我也回头看了看大全,只见他面色如土,哭丧着脸,一副无奈的表情。我想那几个也领教到厂长的厉害了。
劳资组长走到前台,拿着个文件念道:“按照国家规定,所有新职工一律按学徒对待,学徒期限为三年,工资为十八块五。学徒期间无事不得请假,请假时间不得超过两天……”我觉得这好象把一个人的罪行宣读完后,又给他来了张判决书!
散会后,韩师对我说:“你明天下午四点钟来。”四点钟上的什么班呢?“中班。”韩师说。
“怎么,你们厂也是三班倒?”晓梅甚为诧异。“三班倒怎么了,你不也三班倒吗?”“就因为我是三班倒,你才不能三班倒。”“为什么?”“你的班要是和我碰到一起,怎么接我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果我们都上夜班的话也许不能接送,但也不一定。“俺厂离得近,我先接送你,然后再去上班。”她想了一下说:“也行。但你要是上前夜班呢,比方今天晚上?”“那我就下班后再接送你。”“那你可一定要来早点,今天我也上的是前夜班,十二点下班。”她十二点下班,我也十二点下班,如果晚了怎么办呢?“不然我说得赶快买一辆自行车。”“可我十八块五的工资,还没有拿到……”“当然不能指望你了。”那她还有什么办法呢?“你今天晚上来早点就是了,给你们那个韩师说说。”我想如果我给韩师说的话,也完全可以不上夜班,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不真成了厂长说的,我比他们高贵了吗?当初大全要拉着我一块闹时我就想到了这一点,那么多人都能干,为什么咱们就不能干呢?“主要的是工资,不是工种。”“工资也不会有你想象得那么高。”大全不屑一顾,坚持要闹,可结果呢?现在事情是让他说着了也让我想着了,工资果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高,而事情也绝不会如他的愿!
第二天,大全一行五人全来到了车间,个个哭丧着脸。韩师倒没有在意:“嗳,这就对了,来上班是正主意。”大全和王发和我分到了一个班,而且马上就上班。和昨天一样,韩师把他们也带到了洗浴室。大全向王发伸了伸舌头:“要全身脱guang了,要上断头台了。”韩师却全当没听见,扔过去两身炼胶服:“把这换上,再把那戴上。”而大全和王发完成这个过程足足晚了我十分钟。脱guang后,大全还指着他那个东西说:“这要是污染了,我这一辈子也找不到老婆了。”韩师不以为然:“你小伙子要是找不到,我老汉就更没象了。”王发不解:“韩师,你找对象的时候不也是小伙子吗?”“我年轻的时候没工作,谁跟我呢?”事后才得知,韩师到四十岁才娶了老婆,因而他的这番话颇有点借题发挥的意味。
大全也姓韩,韩师拉着他的手说:“一家子,今后就在这儿好好干,再甭想着走了。”“我本来也没想着走。”王发说:“俺就是想让换个车间。”而韩师说的却正是不要离开这个车间。我们一行到了车间,韩师却没有急于让他们干活:“你俩就站在那儿看着,我和小常给你们做个示范。”有什么可示范的呢,不就是往里掺碳粉吗?而大全和王发也真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着我和韩师干了八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大全对王发说:“今后就是这样子了。”“可不就是这样子了,还能怎么。”听说王发还在积极活动,准备离开这个厂。而大全呢,只是不愿意炼胶,对厂子还是满意的。实际上,大部分人也都是这种心理,不然厂长也不会采取那种态度。大全说:“怪不得那三个一报到就走了,说不定人家一来就到这儿看了。”王发说:“还有三个没报到呢,看来人家早都知道是炼胶呢。”“都比咱们有先见之明,”大全说:“咱让人家训了一顿,最后还得炼胶。”牢骚是要发的,胶也还得炼,我想。
洗完澡,我一路小跑来到钟楼,晓梅厂子的车还没有到,但是自行车还是要买的,炼了一天的胶,腰酸背疼的,还要赶到这里,一天可以,长此以往呢?但晓梅的钱还不到三分之一,那么这样的日子也还要过三分之二!
大约一点钟的时候,晓梅厂子的车终于到了。“今天晚了,平常十二点半就到了。你啥时候来的?”“我估计也就是十二点半吧。”“那你今后就可以接我了。”我也觉得社会把这一切竟安排得这么妥当:我炼胶,晓梅织布;她三班倒,我也三班倒;我十二点半来,她十二点半到。然后,我们就携手走回家去,至于回去干什么,那是你们的自由,社会无权干涉。日复一日,生活也就这么过了下去。“生活也就是这样子。”也许就是这样子吧?我问她:“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什么呢?”“活着就是为了活着,还能为什么。”想想也是,为了活着,我才去炼胶,她才去织布。为了活着,她三班倒,我也三班倒。为了活着,我们才在这寂静无人的深夜走回家去。“还为了娃,”她突然说:“为了娃我才活得有意思。”也许吧,看到女儿一日异于一日的变化,谁不感到欣喜呢?但是“女儿大了又怎样呢?”“大了咱们就老了。”“你这不废话吗?”“你问的也都是废话。”
回到家,晓梅的母亲已经抱着孩子睡了。这个阶段,可真是累坏了她,要上班还要帮我们照看孩子,虽然她总能把厂里的事情处理好,但长此以往也势必会影响到她的收入。晓梅说:“得雇个保姆了,把俺妈解放出来。”是得雇个保姆了,可钱呢?终于有一天,她母亲也说:“还是让人看娃吧,最多也就是二十块钱。”二十块钱难道还少吗?“妈,我的工资现在才十八块五。”“你不管,我跟晓梅说呢。”看来家庭大事我今后是没有参与的资格了。晓梅说:“最好让她到咱家来。”“那可就得多给人家五块钱呢。”“给就给呗。”她说得倒轻松!“可我觉得,没有必要让看娃的到家里来。”“咋没有必要呢,娃放到她家我能放心吗?你不要管了,我把我的工资全用到她和娃身上就是了。”“那你吃什么?”“我吃俺妈的。”她母亲也说:“行,我就把你的吃喝管了。”
日子也就这样过了下去,尽管紧巴巴的。
大全和王发虽然到车间报到了,却三天两头地请假,即使来了也无精打采。炼胶的时候总是在旁边站着,韩师也不好说他们,看那个样子还不如让他们去别的车间呢。有一天,大全没来,王发却来了。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他站在那儿东摇西晃的,韩师说:“你干脆睡一会儿去。”他倒在墙角睡着了,醒来时炼胶服却湿了。第二天被我穿上,一股尿臊味!而其它班的三个,听说两个已经走了。王发说:“我迟早也得走,这鬼地方不能呆!”大全虽然没有说走,但那个样子也不想在这儿呆,至少他不会安下心来。韩师对我说:“谁走了你也不能走,我看得出来,别人的条件都比你好,别人就是啥都不干,家里也能养起。”他怎么能看出来呢?我很是奇怪。
而我的条件也的确今非昔比了。孩子虽说雇了人看,但吃喝还得我们管,每个月必须买五代奶粉,还得买一些营养品。总之,我一个人的工资是完全不够!而晓梅呢,虽说要吃她母亲的,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厂里,因而她的工资必须拿出来一半吃饭。晓梅的母亲一个月也就是四十块钱,除了要管晓梅的生活还要负担孩子的一些东西。凡是我想不到的她都能想到,并且立即就买了。晓梅倒是能想到,却没有那个经济能力。有一天,她在百货大楼看上了一部儿童的车子,回来后就反复地说,那个车子是如何如何地好,娃坐上去既舒适又安全。保姆说:“那就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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