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都有答案呢。这几年,我一直在钻研哲学。哲学是科学的科学,对一切科学都起着指导作用。哲学的主要作用就是教给你一种思维的方式,而你只要有一个正确的思维方式,也就可以把事情干成功,至少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有些人为什么四处碰壁,事事都不顺利,就是因为思维方式不对头。就象你大舅,他以为他到北京去告状,就可以解决问题;苏联的大使说上两句话,他就可以重返校园,实际压根儿就不是那回事!我年轻时一心想考大学,把几年的时光都耗费了,结果发现,那根本不是我一厢情愿的事!你想上大学,社会允许不允许你上呢?人不论干什么事情都要和社会现实结合起来,有时还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就象你,现在不想当农民想上大学,就是一个非常不现实的想法。现在又不允许考试了,你就是学得再好也不顶用。你必须先当工人农民,先有一份工作,然后再由工作单位推荐你去上大学。你现在还没有工作,你上什么大学呢?咱们国家是一个信奉马列的国度,马列的基本原理就是,人必须解决了衣食住行,才能从事更高领域的事情。所以你现在,首先要把吃饭问题解决了,然后再想一些其它的事情。不解决这个最基本的问题,其它的一切你都无从谈起!你说你目前的状况是不是这样?”可不是吗,目前我面临的正是这个最基本的问题,而且是亟待解决!
“舅,那你现在就传授我一套具体的思维方式吧?”“我讲的都是思维方式的问题,而且也讲得很具体。最近我一直在看黑格尔的书,黑格尔是一个哲学大师,是真正的科学家。他的对立统一规律理论指导着一切科学领域,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来源于这种理论。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都包含着好的和坏的因素。物理现象是这样,社会现象也是如此!我现在就从哲学的角度,用对立统一规律理论、对你的就业问题以及你今后的去向作一个大概的分析。”
我立时正襟危坐、洗耳恭听:“舅你说吧,我听着呢。”“你现在没有工作,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但是也包含着好的因素在里面。首先你要分析,你为什么没有工作。经过分析,是因为上山下乡,但这是国家政策,是潮流,你要么顺应,要么免下,不管是哪种方式,你目前都不可能有工作。你舅鉴于你的情况,给你选择了后一种方式。他为什么不让你上山下乡呢?除了你奶和你的感情外,最主要的,是你将丧失一部分时间。至少是三年吧,你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而这部分时间对你来说又是非常宝贵的,因为你正是学知识、学技能的年龄。如果这段时间你在农村劳动,你的结局不过是一个体力劳动者,和大众不会有什么区别。如果选择后一种方式,也就是免下,就不同了,你将赢得这一段时间。在你的同学在农村劳动的时候,你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掌握一门技能,以便把你和他们区别开来。等到三年后你的同学从农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劳动者了,而是一个有一定知识、一定技能的特殊劳动者!咱们国家现在是人满为患、就业艰难,你如何在这种环境中生存呢,如何体现你的价值呢?就必须学一门专长!要学专长就需要时间,而你目前的状况,也就为你争取到了时间,这也就是你没有工作的好处所在。看似一件坏事情,却包含着好的因素,只不过你没有发现罢了。你说,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真没有想到,老大的哲学竟然学得这么好,分析问题如此透彻。我的确只看到了没有工作的坏处,却不想还包含着好的一面。而我目前的状况又岂不是这样:正因为没有工作,时间却充足,我想学什么都行,但我又究竟学什么呢,难道就跟着小利学木工吗?
“究竟学什么,还要和社会现实结合起来。象你现在学的这个文学,就是一个非常不现实的学科!文学能干什么呢?它并不能帮你解决工作问题,真正的文学家社会也并不需要,茅盾、巴金现在都在哪里呢?现在需要的不是文学家,而是政治投机家。*和姚文元算不算文学家呢?不能算。而你也不是一块搞政治的料,没有人家那样的心机和才能,也没有人家那样的机遇。你所热爱的文学,是一种纯文学的文学,这种文学现在是不实用的。你还是踏踏实实地掌握一门能解决你目前问题的技能,不要搞那些虚无空洞的事情。当然也不反对你爱好文学,但前提条件必须是,在你把吃饭问题解决之后。而实际情况也正是这样,文学只有在你有了工作之后,你们单位搞宣传的时候才会发挥作用。你现在还没有工作,你热爱什么文学呢?”千真万确,文学现在的作用也就是搞宣传,真正的文学在这个社会中压根儿就没有立足之地!
“文学一直是为政治服务的,而你又不是一个搞政治的人,所以我奉劝你,还是把文学暂时放弃了,尽快掌握一门特长,这样既能解决你的吃饭问题,也有助于你今后的就业。社会上三百六十行,你究竟属于哪一行呢?也就是说,你自己给你定一个位置,不要总等着社会给你安排。你一无所长,社会又能给你安排个什么位置呢?只能把你作为一个普通的劳动者对待,安排的岗位也不是你所理想的。就好比你现在要去你爸哪儿吧,别说你爸现在解决不了工作,就是能,又能解决个什么工作呢?当初他让你大舅去,当了个钻井队的工人,现在你去,也就和你大舅一样,估计暂时可能还达不到。所以说,你与其去他那儿,不如和你奶呆在这里,利用这段空闲时间掌握一门技能。这样你既能和你奶进行感情的交流,又为你今后的就业打下了基础,岂不强似去他那儿百倍。实际上,你小舅走的也就是我说的这条路!”小舅现在是古城某医院的大夫,既受人尊敬又令人羡慕,而他的同龄人远不及他。由此可见,这条路是一条阳光大道!
“你小舅六八年就跟着你二妗子学针灸。下乡了三年,人家就学了三年,也实践了三年,现在的医术怕比你二妗子还要高呢!所以说,你小舅就给你树立了榜样,你就按着他的路子走下去,只要有恒心,就一定能成功。”老大的话完了,点起一枝烟悠悠地抽起来。
“舅,你今天一说,我知道我的路该怎么走了,也坚决不到俺爸那儿去了。”“你爸和你没感情。”这一点我绝不否认,但是现在,他就是和我有感情我也不去了,因为他不会向我灌输这样的道理,尽管他是我的父亲、又是一个领导干部。因而我认为,我在奶奶这里的十七年,虽然经历了一些苦难,过早地看到了人世的阴暗一面,但是我得到的仍然大于失去的。我想,这也许就是我住在奶奶这里的有利一面!
“毛毛,你方才说,还有人要去你爸那儿,是谁呢?”我回头看看,雯雯就站在身后,端着两个碗说:“话说到头还得吃饭,说那么多有什么用?”老大却说:“我说的都是吃饭的事。”可不是吗,说的都是吃饭的事。
从舅爷家出来,我突然有了一种幸福感,尽管目前我的状况并不佳。
第五十四章
在梆子井街口又碰见了小顺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考虑什么?”“就是对门那个女娃想和你好的事情。她说,想和你见个面。”见面,有那个必要吗?“她说今天晚上七点半,在北油巷口等着你,你可一定要去,反正我把话给你传到了。”“行,你就不管了,到时候我去。”想不到小顺子才十五岁,就干起了这种说媒拉纤的事情,我把他的话向来不当话。况且回家后又发生了一件事,使我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
“看,你整天闹着要下乡、要去青海,现在你哪儿也甭去了,免下证下来了!”奶奶拿着一张纸片子向我抖着说。免下证总算下来了,仅仅就是一张纸片子!上面写着我的姓名、性别、年龄、籍贯、政治面貌等等。背面,在免下的原因一栏里这样写着:因疾病免下(癔症)。上面是一枚鲜红的公章:古城向阳区免下办。有了它我就可以不去农村了;但同时也说明我是有病的,什么病,癔症,也就是通称的歇斯底里、精神病!精神病当然是不能去农村的,但是留在城市又能干什么呢?“奶,办了一整,还是个病免?”“管它啥免呢,只要能免就行!”和奶奶是说不出什么的,我只有拿着免下证暗自发呆。
舅舅从楼上下来对我说:“免下证一下来你就是一个居民了,和你奶一样,吃二十七斤半的居民粮了,但你的饭量却是你奶的两倍,下一步该干什么,我想你应该知道。”是的,免下证下来了,我终于有了自食其力的资格——以前是有能力却没有资格。那么现在,就该减轻奶奶的负担了。于是第二天我就来到办事处,劳务介绍所那个戴眼镜的干事看了看免下证说:“暂时还没有适合你的工作,你先在家里呆一个阶段吧。”想不到免下了还要在家里呆,呆到什么时候也全然不知。“呆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侯。我说了,暂时没有适合你的工作,过上三五天你再来看看吧。”唉,这就是社会青年,象乞丐似的!
出了门,却听他在屋里说:“得了那么个病,也来找工作。”于是我想起了李老师的那句话,“那么可怕的病,又有哪个单位敢要他呢?”我很想进去对他说:我没有病,只不过……下面的话又怎么说呢?我感到我处于了一种非常不妙的境地!可是梆子井的“瓜瓜娃”不也在这里找工作吗,也许真的暂时还没有适合我的工作?总之,从现在起,我就是一个“癔症患者”了,这就是现实,我必须面对,尽管我并没有什么病!
经过梆子井,竟感到我和这条街结下了不解的情缘,也许永远都离不开它了!想起毕业时唱的那首《红卫兵之歌》是何等的慷慨激昂:“象那青松迎着风雨茁壮成长,象那江水滚滚不息奔向海洋……毛主席的红卫兵,青春献给伟大的党,青春献给伟大的党!”可是我的青春却哪儿也献不出去,只能呆在这个烦人的陋巷!是我不听毛主席的话才落到了如此尴尬的处境,还是这条街本就和我有着难以割断的情结?思来想去,似乎兼而有之:我不听毛主席的话,不按党指引的方向走,以致今日,在这条陋巷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可是这条街,奶奶的家,却是哺育我成人的地方。我在这里迎着风雨成长,经历了许许多多无法想象的事情,看到了各种各样难以接受的现象,我本应该离开它,可是却哪儿也去不了,这也许就是神灵那不可违拗的意志!
《红与黑》伴我度过了半个晚上,我觉得我还不如于连*索黑尔,他还可以到市长家当家庭教师,我呢,市长连我是谁也不知道。“毛毛,你睡了没有?”舅舅从楼上下来问我:“门口好象有人在叫你。”这个时候谁会来找我呢?“是一个女的在叫你,你到门口去看看吧。”女的,莫非是彭敏敏,不愿在食堂干了,愿和我一起上山下乡?不,她永远也不可能来了,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登门造访!
可我还是和舅舅一起到了门口,空寂的街道什么也没有,一定是舅舅听错了。“我听得清清楚楚,有一个女的在叫你,我想,会不会是你妈回来了?”妈妈,也不可能。十几年了,我们的感情也和爸爸一样,仅仅维系在那偶然一封的信中。那八分钱的邮票,那长方形的信札,不过表明,在天的那一端,我还有一个母亲。现在她终于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喊着我的乳名,那么十三年的光阴呢,仿佛一下子消散了!妈妈仿佛压根儿也没有离开过我,而那些发生过的也似乎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舅舅的想法未免过于浪漫了!
“舅,是你想着俺妈要回来,可俺妈并没有回来。”“唉,你妈走了十几年,也该回来了。你想你妈不?”对于我,似乎已经没有这样的心理感受了,只是依稀还记得妈妈的样子,很漂亮的样子。那时妈妈经常回来,给我带一些好吃又好玩的东西。她总是在我想她的时候出现,说一些令我开心的话,把我象小狗似的放在肩上。我想去哪里,只要在她的头上指一指,很快就到了那里。公园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她总是把我放在秋千上,轻轻地、缓缓地荡。我们坐在翘翘板的两端,她总是把我升上了天,又轻轻地将我放下,使我的心悬起又落下!可是那些日子竟是那样的短暂,妈妈象一片云一样飘散了,而且时光也很快过去了十三年!
第二天,太阳依然从东方升起,我依然要跟着小利学木工,靠我的能力自谋生路,一切都没有变,只不过多了一张我是“癔症患者”的证明而已!“前天和昨天晚上你都没有来,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又是小顺子。“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你说好前天晚上和人家见面的,你忘了?”他指指对面。“又没有什么事,见什么面呢?”“怎么没有事,人家有话要对你说,昨天晚上人家还到你家去了,敲了半天门你也没有出来。”什么,昨天敲门的竟是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你来,我告诉你。”小顺子把我叫进他家的门洞:“她妈给她找了个后爸,这个后爸老欺负她,昨天晚上还要和她……”这倒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她亲爸上哪儿去了?”“死了。听说她这个后爸还是你们学校的。”“我们学校的!谁呢?”“我也不清楚,你问她去。”“行,今天晚上我和她见一面!”“你可一定要来噢,别再让人家……”“我肯定来!晚上七点半,北油巷口。”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她是在寻求着庇护,而这个庇护人竟选中了我。我可以想象她目前的境况:就象一只被野兽追逐的小鹿,无路可逃,险象环生!那么他,又是谁呢?还有她的母亲,怎能看着女儿被ling辱而无动于衷?简直是疑窦重重,无法理清!
“免下证下来了,你怎么还不去找工作呢?”雯雯站在门口,仍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免下证还没有下来。”“你还骗我,昨天你舅来都说了。”“他来干什么,就告诉你我的免下证下来了?”“他来问我的免下证下来了没有。”“你的免下证下来了没有呢?”“没有,还是老样子。”“我也是老样子。这不,我又来学木工了。”“那你就学吧。”一切都依旧,她又坐在了门口,我又在她的注视下干着木工。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温馨,只怕是不会长久。自从那晚后,我们之间的语言少了,我感到体内的那股激流时时在寻找着突破口,而她那清泉般的目光也似乎能窥到我心底的这种企图——一切都心照不宣,一切都是那么明了而又隐晦!
春天的正午,院子里出奇的宁静。我无聊地干着活,听着刨子那悦耳的嚓嚓声。想起我目前的境况也的确可悲:免下证下来了,却仍然得靠奶奶养活,仍然得跟着小利学木工。小舅一再地对我说:“你奶一个人还是好日子,我和你舅给你奶些钱,你奶自己还有十五块钱的抚恤金,也够你奶花的了。都是为了你,你奶才起早摸黑地给人看娃,所以说,你要尽快结束这种状况!”而我本想着,只要免下证下来,这种状况就会结束,可是呢……因而,联想到我和雯雯的这段情感,也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人必生存着,爱才有所附丽。”舅舅昨天还对我说:“你是个男娃,不象雯雯。雯雯再过几年就出嫁了,就是没工作男的也可以养活。你就不同了,没听说有女人养活男人的。男人是家庭的主要支柱,女人找男人就是要依靠男人。男人如果没有能力,养不了家,女人就会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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