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欣喜地跑了过去,“吱呀”一声就推开了槅扇。
半截大红色遍地金的湘裙在空中摇晃,裙裾下,露出两只脚,一只脚上只穿着雪白的绫袜,一只脚上穿着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绫面绣鞋……
她厉声尖叫着,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
入目的依旧是熟悉的八角宫灯,静静地立在墙角,莹莹地散发着明亮又不失柔和的光华。
屋子里悄无声息,大丫鬟翠冷正坐在床头的小杌子上打着盹。
窦昭深深地吸了口气。
原来那尖叫声也是在梦中!
她强压下心底的惊惶不安。
自己这一病,家里人仰马翻,特别是几个贴身服侍的丫鬟,日夜轮值,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想必是累极了。
窦昭没有惊动翠冷,望着墙角的灯光,情不自禁地想起刚才的梦来。
母亲死的时候她才一岁十一个月。什么也不记得了。要不是后来母亲的忠仆妥娘找到了她,她连母亲到底是怎样死的都不清楚,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
可见这全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听了妥娘的话,想当然杜撰出来的!
窦昭心里就觉得闷闷的,透不过气来的难受,忍不住翻了个身。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和响亮。
翠冷立刻被惊醒,想到自己值夜的时候竟然睡着了,惶恐地喊着“夫人”。
窦昭安抚朝她笑了笑,道:“我口有点渴。”
“我这就给您倒茶去。”翠冷一跃起来,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窦昭喝了口热茶,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侯爷回来了吗?”
“刚过子时。”翠冷呐呐地道,“侯爷,还,还没有回来。”显得很忐忑。
窦昭目光不由一沉。
她是重阳节那天去姑姐——景国公世子夫人魏延珍府上赏菊时受了风寒,之后就有些发热。刚开始,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包括窦昭在内。以为请了御医吃几副药就会好的,谁知道几副药下去,病不仅没见好,反而更严重了,十天前竟然卧床不起,家里的人这才慌了神,请大夫,做法事,拜菩萨,闹得鸡飞狗跳的,丈夫济宁侯魏廷瑜甚至让丫鬟隔着屏风支了张榻,每天晚上歇在那里,服侍着她的茶水。
昨天下午,廷安侯家的四爷汪清海来找魏廷瑜,两人在外面嘀嘀咕咕了良久,魏廷瑜借口要和汪清海一起出去吃饭,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汪清海字大河,和魏廷瑜同出公卿之家,从小一起长大,都喜欢骑射和蹴鞠,关系特别的好,常常一起结伴打马球、蹴鞠、狩猎、赛马。如果是平时,窦昭肯定不以为意,继续睡她的安稳觉。可就在半个月前,汪清海的岳父、东平伯周少川因贪墨被皇上抄家夺爵,关进了诏狱,他正为岳父四方奔走,她怕魏廷瑜也搅和进去。
“你让二门当值的婆子去外院看看,侯爷是不是歇在了书房。”窦昭担心地道,“如果侯爷不在书房,就跟大门当值的人说一声,侯爷一回来就请他回上房。”
翠冷应声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急匆匆地折了回来:“夫人,侯爷回来了!”她说着,语气微顿,又补充了一句,“侯爷刚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直奔夫人的上房而来。”
“我知道了。”窦昭挣扎着坐了起来。
翠冷正想帮她重新挽个纂,魏廷瑜已经进了内室。
虽然已过而立之年,魏廷瑜并不像那些和他一样生活优渥的公侯伯卿,或是因酒色掏空了身子而显得精神萎靡,或是因养尊处优大腹便便而显得臃肿痴肥。他身材高大挺拔,五官俊朗秀雅,动作敏捷,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活力,神采反而更胜年轻的时候,乍眼一看,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是京都有名的美男子。
看见窦昭披衣而坐,他诧异道:“你怎么还没有睡?”
窦昭却问:“汪四爷找侯爷什么事?”
“哦!”魏廷瑜目光有些躲闪,“没什么事,就是心中苦闷,找我喝喝酒……”
“侯爷!”窦昭不由拔高了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魏廷瑜的话,“汪四爷是来找侯爷帮忙的吧?侯爷可曾仔细想过,那东平伯到底是为何下的狱?侯爷若是趟了这滩浑水,惹火上身会有什么麻烦?侯爷就算是不怜惜妾身,可婆婆年纪大了,几个孩儿又还小,侯爷也统统不管吗?”
“你也别总把我当三岁小孩似的。”魏廷瑜笑道,“东平伯不过是酒后说了几句胡话,触了皇上的逆鳞,这才被下了诏狱。别说是我了,就是满京都又有谁不知道?你别担心,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不会拖累你和孩子们的。”语气颇为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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