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橄榄枝为一种和平的标志,此句的意思是问安娜调解成功没有。
②法语:嫂嫂。
③泛斯拉夫主义是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形成的反动政治流派。其基本思想是企图在俄国沙皇制度统治下将所有斯拉夫民族统一为一个国家。
接着伯爵夫人又告诉了她一些反对教会合并运动的不愉快事件和阴谋,就匆匆地走了,因为她那天还要出席某团体的集会和斯拉夫委员会的会议。
“这自然和以前毫无两样;但是我以前怎样没有注意到呢?”她自言自语。“莫非她今天特别气愤?不过真好笑;她的目的是行善,她是基督徒,但是她却总是怒气冲天;她总有敌人,而且那些敌人也都是假基督和行善之名哩。”
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走后,又来了另一个朋友,某长官的太太,告诉了她城里的一切新闻。到三点钟,她也走了,答应来吃晚饭。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还在部里。安娜,剩下一个人,照顾她儿子吃了饭(他是和父母分开吃的),整理好东西,看过了堆积在她桌上的书信和便条,写了回信,就这样把饭前的时间度过去了。
她在旅途中所感到的无端的羞耻之情和她的兴奋都完全消逝了。在她习惯的生活环境中,她又感觉得自己很坚定,无可指责了。
她惊异地回想起她昨天的心情。“发生了什么呢?没有什么!弗龙斯基说了些傻话,那本来是容易制止的,而我回答得也很得体。对我丈夫说出来是不必要的,而且不可能的。说出来反而是小题大做了。”她想起她怎样告诉过她丈夫,彼得堡有一个青年,是她丈夫的部下,差一点向她求爱,以及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怎样回答她说凡是在社交界生活的女人总难免要遇到这种事,他完全信赖她的老练,决不会让嫉妒来损害她和他自己的尊严。“这样何必说出这件事来呢?
真的,谢谢上帝,没有什么好说的!”她自言自语。
三十三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四点钟从部里回来,但是像常有的情形一样,他没有来得及进来看她。他先到书房里去接见等候着他的请愿的人们,在他的秘书拿来的一些公文上签了字。在用餐时(总有几个客人在卡列宁家用餐)来了一位老太太,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表姐、一位局长和他的夫人、一位被引荐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部下工作的青年,安娜走进客厅来招待这些客人。五点整,彼得一世的青铜大钟还没有敲完第五下,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就进来了,穿着佩戴着两枚勋章的礼服,打着白领带,因为他吃了饭马上就要出去。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生活中的每分钟都给分配和占满了。为了要按时办完摆在面前的事,他严格地遵守时间。“不匆忙,也不休息”是他的格言。他走进餐厅,和大家打了一个招呼,就急忙坐下来,对他的妻子微笑。
“是的,我的孤独生活结束了。你不会相信一个人吃饭有多么不舒服呀。”(他特别着重不舒服这个字眼。)
吃饭时他和妻子稍稍谈了一下莫斯科的事,露出讥讽的微笑,向她询问了一下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情况;但是谈话大体上是一般性的,涉及彼得堡官场上和社会上的各种新闻。饭后,他陪了客人们半个钟头,又含着微笑和妻子紧紧地握了握手,就退了出去,坐车出席会议去了。安娜那晚上既没有到那位听见她回来了就邀请她去赴晚会的贝特西…特维尔斯基公爵夫人那里去,也没有去那晚上她原已经定好了包厢的剧场。她不出去主要是因为她打算穿的衣服还没有做好。总之,安娜在客人走后忙着收拾服装时,她感到非常懊恼。她本来是一位很懂得怎样在穿着上不花许多钱的能手,在去莫斯科之前她拿了三件衣服交给女裁缝去改。这衣服要改得让人认不出来,并且三天以前就应该做好的。结果两件衣服还没有动手,而其余一件又没有照着安娜的意思改。女裁缝走来解释,硬说还是照她那样做的好,安娜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她过后一想起来还感觉得惭愧哩。为了要完全平静下来,她走进育儿室,和她儿子在一起消磨了整整一个晚上,亲自安置他睡了,给他画了十字,给他盖上被子。她没有到外面什么地方去,把晚上的时间那么愉快地在家里度过,觉得高兴极了。她感觉得这么轻松平静,她这么清楚地看出来她在火车上觉得那么重要的一切事情,不过是社交界中一件平平常常的小事罢了,她没有理由在任何人或是她自己面前感到羞愧。安娜拿了一本英国小说在火炉旁坐下,等待着她丈夫。正九点半,她听到了他的铃声,他走进房间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她说,把手伸给他。
他吻了吻她的手,在她身旁坐下。
“大体上说来,我看你的访问很成功吧,”他对她说。
“是的,很成功哩,”她说,于是她开始把一切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他:她和弗龙斯基伯爵夫人同车旅行,她的到达,车站上发生的意外。接着她就述说她开头怎样可怜她哥哥,后来又怎样可怜多莉。
“我想这样的人是不能饶恕的,虽然他是你哥哥,”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严峻地说。
安娜微微一笑。她知道他说这话只是为了表示对亲属的体恤并不能阻止他发表他的真实意见。她知道她丈夫这个特性,而且很喜欢这一点。
“一切都圆满解决,你又回来了,我真高兴哩,”他继续说。哦,关于我那项议会通过的新法案,人们有什么议论呢?”
安娜关于这个法案毫无所闻,她想起自己竟会这么轻易地忘记他那么重视的事,良心上觉得很不安。
“相反地,这里却引起了很大反响,”他露出得意的微笑说。
她看出来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想要把这件事最使他愉快的地方告诉她,因此她用问题去引他讲出来。带着同样的得意的微笑,他告诉她因为通过这个法案他博得的喝彩。
“我非常,非常高兴哩。这证明对于这个事情的合理而又坚定的观点终于在我们中间开始形成了。”
喝完了第二杯加奶油的茶,吃完面包,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就站起来,向书房走去。
“你今晚上什么地方都没有去吗?你一定很闷吧,我想?”
他说。
“啊,不!”她回答,跟着他站起来,陪伴着他通过这房间走到他书房去。“你现在读什么呢?”她问。
“现在我在读DucdeLille,《Po…siedesenfers》①,”他回答。“一本了不起的书哩。”
安娜微微一笑,好像人们看见他们所爱的人的弱点微笑一样,于是,挽住他的胳臂,她把他送到书房门口。她知道他晚上读书成了必不可少的习惯。她也知道虽然他的公务几乎吞没了他的全部时间,但他却认为注意知识界发生的一切值得注目的事情是他的义务。她也知道他实际上只对政治、哲学和神学方面的书籍发生兴趣,艺术是完全和他的性情不合的;但是,虽然这样,或者毋宁说正因为这样,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从来没有忽略过任何在艺术界引起反响的事情,而是以博览群书为自己的职责。她知道在政治、哲学、神学上面,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常发生怀疑,加以研究;但是在艺术和诗歌问题上,特别是在他一窍不通的音乐问题上,他却抱着最明确的坚定见解。他喜欢谈论莎士比亚、拉斐尔②、贝多芬,谈新派诗歌和音乐的意义,这一切都被他十分清晰精确加以分类——
①法语:李尔公爵的《地狱之诗》。(李尔公爵似乎是托尔斯泰虚构的名字,有些像著名法国诗人卢孔德…得…李尔〔1818—1894〕的名字。)
②拉斐尔(1483—1520),文艺复兴时期伟大的意大利画家。
“哦,上帝保佑你!”她在书房门口说,书房里一支有罩的蜡烛和一只水瓶已经在他的扶手椅旁摆好。“我要写信到莫斯科去。”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又吻了吻它。
“他毕竟是一个好人:忠实,善良,而且在自己的事业方面非常卓越,”安娜在返回她的房间去的时候这样对自己说,仿佛是在一个攻击他、说决不可能有人爱上他的人面前为他辩护一样。“可是他的耳朵怎么那么奇怪地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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