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清平坊的事情,清平夫人又问起几人最近的情况。
自从之前徐方旭和孙向景两人离开清平坊,去往那海市之后,清平夫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两人。期间有听闻出了诸多变故,两位师弟一个失踪,一个重伤,清平夫人在杭州,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成日忧心忡忡,又不住自责,将一切归咎于自己怂恿二人前往海市,却是十分后悔。
后来长生老人四处寻找孙向景,清平夫人也一直在打探消息。好不容易知道孙向景无碍,却又听说了他要跟陈风崇去寿州参与邪教造反一事。清平夫人一念未平,一念又起,心里将陈风崇骂了无数遍,恨不得当即前往寿州,亲手抓几位师弟回来。
如今一众师弟总算归来,虽都有些伤,不过只要性命无虞,伤势却都是无碍的。清平夫人仔细听孙向景说了一应经过,又不住跟着垂泪哀叹,反而搞得三位师弟要来哄她开心,宽解劝慰于她。
听到孙向景在京兆府遇险,清平夫人也是如那契丹人付禹宁一般,一掌狠狠拍在桌子之上。只是她功力通玄,却比付禹宁厉害许多,含恨一掌却是将整张桌子拍的粉碎,脚下地板都出现了许多细小裂痕。
众人胆气为之夺,都是个个带着一脸假笑,不住宽解师姐,求她不要动怒。
又听到一行人在寿州遇险,孙向景整只右手被蛊毒侵袭,清平夫人更是一眼看向陈风崇,似是责怪他带两位师弟冒险,只看得陈风崇抖作一个,浑身上下从头顶到脚心都有汗液汹涌而出。好在清平夫人念他为救师弟,又是千里奔波,又是悍不畏死,也着实对陈风崇全身上下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感到心痛,并未如往日一般找他麻烦,而是好言夸奖了他几句。
事情说罢,清平夫人又是垂泪,直说自己对不起师父师娘,身为一门师姐,却未能照顾好几位师弟,这几个月来都出不上什么力,也不能保护大家,只死守着杭州的窑子,却是无能至极。众人被她之前那掌吓得魂飞魄散,这下都还有些含糊后怕,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不住说清平夫人坚守大后方,也是职责所在,却不该这般妄自菲薄。
其实清平夫人这一次,虽未亲身参战,却也在杭州做了不少事情。孙向景被掳走之后,除了长生老人发出的火漆密信,清平夫人自己也动用了不少人脉关系,又使了许多金银,但求多一个人帮着找师弟就多一份希望。她自不会提起各种奔波辛苦,求人之时那般卑微姿态,数万两金银更是砖石瓦块一般,用了就是用了,也不管最后是否帮上忙。
原本长生老人一门的事,都可以找到开封府那位帮忙,只是清平夫人始终放心不下,总要出一份力,也好过成日以泪洗面,或是没头没脑去找。
孙向景看师姐这般憔悴模样,知道也有担心自己的一分在其中,也是感动,又粘着清平夫人。众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又将如今局势仔细分析了一通,都觉得事情只怕还有变数,今后只怕更是多事不易。
陈风崇心疼太玄祖师的佩剑失落,说弄不好已经到了弥勒教人的手里。孙向景在一旁冷冷一笑,眼里仿佛有绿火升腾,恨声说道:“却无妨。那黑衣人中了婆婆的死药,砍去手也只能缓得一时三刻,终究还是难逃一死,总归是一个骨肉成泥的下场!”
原来他把包药粉,最是狠毒不过,原是些细得肉眼难辨的颗粒。那人虽手上中的最多,被他狠心断去,然而其临走之时施展血遁,却又是叫更多毒药见血,威力倍增。纵是他有通玄内功护体,沿途运功抵抗,没有孙向景的解药,整具身体最终还是会化去,只是争个早晚罢了。杏妹这药是最后的保命手段,取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意思,最是不计后果,纵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是难以解救的。
徐方旭对那祖师佩剑心有余悸,这几日来总忘不了最后那一剑刺出,宝剑就似有了灵魂一般自行发力,一剑将太玄掌教当胸贯穿的场景。他对那是的感觉一直难以释怀,夜里又总发噩梦,梦见自己用那剑失手伤了同门诸位,每每惊起,都是一身透汗。
如今祖师佩剑遗失,徐方旭抱憾之余,却还是觉得一丝庆幸,暗想这等杀伐神兵,果然不合适把握在自己手中,随缘失了便是。
见了诸位师弟,清平夫人精神振作许多,也开始料理一应坊内事物。她感激惠博文救了自己师弟,也当他是亲兄弟一般看待,更是宠溺,又许下诺言,无论惠博文想要什么,只要清平夫人能做到,都愿意不计代价地满足。
惠博文一早得了开封府那位的赐予,沿路又多受陈风崇等人照顾,一场大战下来,众人也算共经生死,却是亲如弟兄,哪里还能再要清平夫人的报答。只是清平夫人执意感谢,惠博文也难以推辞,又想起路上旖旎遐想,一时涨红了脸,扭扭捏捏说想在清平夫人的坊中畅游一日,看看这勾栏瓦肆到底是什么所在。清平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扭着身子走到惠博文身边,轻轻摸着他的脸,不住上下其手,将惠博文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又凑到他耳边,娇媚说道:“果然是年轻风流人物。我看你还是个童男,不如就便宜了你,由我亲自陪陪你如何。”
惠博文哪里动过这等念头,左不过是想着喝喝酒,看看戏,与姑娘们清谈罢了。却不意清平夫人一时性情大变,突然从一个和善可亲的师姐变成了搔首弄姿的欲女,一时叫惠博文难以接受;更何况清平夫人下手之处都是十分关键要害的,却又叫他这等未经人事的年轻伙子难以招架。
旁边三人看清平夫人本性暴露,又开始寻着各种法子整人,一时也是满头的冷汗,又不敢上前阻挠,只得满怀怜悯地看了惠博文一眼,各自端起面前茶盏,默默喝茶。
闹归闹,虽然现在清平坊还在一片狼藉混乱之中,清平夫人还是为着惠博文的心愿,召集众人提前开门,传话今晚只招待惠博文一位;夫人又疼惜手下这些小厮姑娘,许他们今日放开玩闹,一应开销都算作劫后重生的庆祝,纵是喜欢隔壁那家的小姐,或有其他什么朋友,也可一并请来,共享这人间美事。
众人一时欢腾,虽带着伤,却个个精神十足,迅速将楼下大致整理出来。大家又呼朋唤友,在陈风崇和徐方旭帮助之下,将那盏偌大的铸铜油灯挂回原位,油灯上损坏变形的地方,则是由清平夫人亲自出马,爆出一身蛮力,以肉掌一一扭回,又是叫众人浑身一冷。
众小厮鸨母在周边各家都有些好友,也都是杂役龟奴一类。周边的勾栏虽平日里总看不惯清平坊生意太好,暗地里争执些,却也不希望清平坊就此没落,却是失了这一片最好的头牌。众人招呼朋友,各家的鸨母老板也就暗自默许,放了手下众奴仆去清平坊帮忙耍闹。反正前日出了那等事情,这两日瓦肆一条街的生意却是门可罗雀,也不如叫众人随意去了。有一两家平日里得了清平夫人照顾的,更是关了自家门户,老板亲自登门,带着好酒好菜,领着一众美貌姑娘过来同乐助兴。
清平坊的小厮姑娘,酒水美食,一应歌舞曲剧,都是杭州城里最好不过的。众人因着招呼自己人,更是全心全意,纷纷取了私藏的好酒,又抢着下厨亮一手好菜,一应摆设布置更是精益求精,万般考究。众人边忙边闹,边闹边玩,齐心合力,不出一个时辰便将清平坊收拾出来,弄了几大桌酒席拼在大堂之中。
姑娘们也个个豁了出去,仔细打扮,披着锦绣绫罗,七彩蝴蝶一般在人群中穿梭,又是娇笑,又是柔媚,间杂着吟出一两句绝妙词句,引得众人鼓掌欢呼。接客的姑娘们施展了全身的媚术功夫,弹琴跳舞那几位更是不甘落后,纷纷施展出往日里千金难见的绝技。只见这个双手上下翻飞,将一把琵琶弹出了十把的动静;那个则握着一支玉箫,朱唇轻启,迎合着琵琶声协奏一曲凤求凰。旁边敲锣打鼓的几位老先生虽是依旧严肃面容,却也是下了十足的力气,鼓点声声响彻,个个都是一头热汗。
随着琴瑟声音,数十名衣着华丽的舞娘鱼贯而出,那架势竟是清平坊压箱底的“飞天”之舞,又引来众人一阵叫好。这“飞天”本是前朝李唐盛世的舞剧大成之作,灵动飘逸,回转如飞;经清平夫人考究还原,坊中的一众舞娘演来,更是仙气弥漫;舞娘们又十足娇媚,举手抬足间演绎出丝丝情欲,将这严肃仙乐带入了些许红尘靡靡,更是将清平坊化作红尘天界,令众人目不转睛,个个如痴如醉,面带绯红。
惠博文如今算是见了这勾栏巅峰极致所在,经历了寻常人终其一生也难求的极乐天堂;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好菜一道道送入口中,来自大地四方,经历不同年份的美酒更是一杯杯倾入腹内。酒酣情热,众人醉眼迷离之中,竟见那惠博文与孙向景抱头亲在一处,看得徐方旭下巴掉在地上,陈风崇一口菜呛在喉中,清平夫人震惊之余将手中酒杯捏作粉碎。
周遭众人哪见过这等奇景,眼看两个美少年亲在一处,更是个个瞩目,直看得口水横流,满脸通红;一群姑娘更是难以自持,也抱了身边无论男女,耳鬓厮磨。秀英看着两人这般,又是满眼含泪,委屈得小狗一般垂了眼睛,偷偷瞄着陈风崇;陈风崇酒意上头,竟真也飞身过去,将秀英横抱而起,埋头就亲,又是引来众人一阵欢呼喧哗。
清平坊内愈发热闹,各色人间气息升腾。此刻,佛家所说的什么四大王天、忉利天、须焰摩天、兜率陀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这欲界六重天都不如清平坊尽显人间极乐。
因着先前的事情,勾栏一条街上此刻却有些冷清,只是从清平坊能传出的欢声笑语,莺歌燕舞,鼓瑟齐鸣,人声鼎沸,却是闹得一方比往日都热闹许多,惊动了巡夜的兵丁加强戒备。旁边几家剩余众人再也抵挡不住这等诱惑,纷纷或求或闹,央这自家老板放自己前去,又是一阵吵闹喧哗,终究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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