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穿过走廊,在伊姆布莱恩会议室外面站了一会儿,隐约的说话声透过门传出来,但我没有进去。我往护士的房间里偷看,她坐在凳子上打瞌睡,凳子放在“单一灵魂”异能人的床间。我撞开雷恩女士的房门,看到她摇晃着腿上的佩里格林女士,温柔地把手指伸进鸟羽里按摩。我没对任何人说话。
漫步在空荡的走廊和被洗劫的办公室之间,我试图想象家是什么感觉,如果在经历一切之后我选择回去的话。我会跟父母说什么,最有可能的是,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他们。无论如何,他们绝不会相信我。我会说我发疯了,给爸爸写了一封充满疯狂故事的信,然后赶上一艘开往大陆的船逃跑了。他们会把它叫作压力反应;把它归因于某种莫须有的错乱,并相应地调整我的药;责备戈兰医生为什么建议我去威尔士。而戈兰医生,当然他们再也不会听到他的声音了。他悄悄溜走了,他们会说,因为他是个骗子,是个我们从不该相信的江湖郎中。而我会回去做那个可怜的、受到创伤、精神失常的富家子弟雅各布。
听起来就像一场监禁。然而,艾玛是我留在异能界首要的动机,如果她不想再要我,我不会缠着她不放自贬身价。我有我的自尊。
既然已经体验过这样的异能人生,我能忍受佛罗里达多久呢?现在的我和曾经平凡的自己相差甚远——或者如果真相是我从未平凡过,现在我知道了——我变了。这至少给了我一些希望:即使在平凡的环境下,我也许仍然可以找到活出非凡人生的方法。
是的,离开是最好的选择,真的是最好的。如果这个世界即将灭亡,无可挽回,那么这里对我来说还剩下什么呢?逃亡、躲藏,直到再没有安全的地方可去,再没有时光圈可以继续维持朋友们虚假的青春。注视着他们死去,抱着艾玛任由她衰老,在我怀里解体。
那会比任何“空心鬼”都更快地要我的命。
所以,是的,我打算离开,挽回我原来的人生中剩下的东西。再见,异能人。再见,异能界。
这是出于好意。
我溜溜达达来到一个地方,那里的房间只有一半被冻了起来,冰就像即将沉没的轮船里的水,上升到距离天花板一半的高度,然后停了下来,办公桌的桌面和灯头像快要体力不支的游泳者一样伸出来。冰窗外,太阳正在下沉,墙上突然涌现出大量的影子,影子在楼梯井里成倍地增加。随着光线消失,冰变得更蓝了,把周围的一切都涂成深海的钴蓝色。
突然想到这很可能是我在异能界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和朋友们的最后一晚——他们是我有过的最好的朋友,我和艾玛的最后一晚。
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待着?因为我感到悲伤,艾玛伤了我的自尊,我需要生闷气。
这够了。
然而就在我转身要离开房间时,我感觉到了从前心里那个熟悉的刺痛。
一只“空心鬼”。
我停下来,等待另一下疼痛的冲击,我需要更多的信息。疼痛的强度对应“空心鬼”的远近程度,而阵痛的频率对应它的强弱程度。当两个强壮的“空心鬼”追捕我们时,“感觉”是一阵长久持续的痉挛,但现在我要等上好久才能感觉到另一下——几乎有一分钟——当它袭来,却如此微弱,以至于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感觉到了它。
我蹑手蹑脚地慢慢走出房间,沿走廊前行。经过下一个门口时,我感觉到了第三下刺痛:现在稍微强烈了一点,但仍然只是一声低语。
我试图小心谨慎地悄悄把门打开,但门被冻住了。我不得不猛拉门,将它晃得咯咯作响,然后用脚去踹,直到门终于突然打开,露出一道门廊和一间屋子。屋子被齐胸高的冰填满。我小心翼翼地向冰靠近,凝视其中,即使光线微弱,我也立刻就看到了那只“空心鬼”。它蹲在地上,被冰一直包裹到墨黑色的眼球那么高,只有头上半部分暴露在冰面之上,身体的其他部分,那些危险的部分,张开的下颌,以及所有牙齿和触须,都被卡在冰面之下。
这家伙眼看就要没生命迹象了,它的心跳慢得几乎停止,大概以每分钟一次的频率跳动着,而每一次微弱的脉搏都让我感受到了与之相应的刺痛。
我站在屋子门口出神地盯着它,感到厌恶。它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毫无抵抗力,完全任人宰割。要爬到冰上把一根冰柱的尖端敲进它的头盖骨很容易——如果别人知道它在这儿,我肯定他们势必会那样做。不过我却停住了:这个生物,它现在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我接触过的每一个“空心鬼”都在我身上留下了印记,它们腐烂的脸会出现在我梦中。很快我就要回家,在那里我将不再是“空心鬼”屠手雅各布,我不想把这只也一起带走。这与我再无关系。
我从屋子退出来,关上了门。
当我回到会议厅,外面暗了下来,屋里像夜晚一样漆黑。因为雷恩女士不允许点煤气灯,担心被街上的人看见,于是大家在椭圆形的桌子上点了几只蜡烛围聚四周。有些人坐在椅子上,其他人盘腿坐在桌上,一边轻声谈论一边低头凝视着什么。
沉重的门发出咯吱的响声,大家转身看向我。“雷恩女士?”布朗温满含希望地说,边说边在椅子上挺直身体眯着眼睛看。
“只是雅各布而已。”另一个朦胧的轮廓说。
失望的叹气声不约而同地传来,随后布朗温说:“哦,你好,雅各布。”接着注意力又回到桌子上。
我朝他们走去,目光始终锁在艾玛身上。四目相对时,我看到她眼睛里有种没加掩饰没加防备的东西,一种担忧。我猜想,她担心我实际上已经听从她的劝告。然后她双眼变得黯淡,又低下了头。
我一直有点希望艾玛出于对我的同情已经告诉了其他人我要离开,但她当然没那么做——我都还没有告诉她。然而仅从我穿过房间时脸上的表情看,她似乎就知道了我的决定。
显然,其他人一无所知。他们太习惯于有我在场,甚至已经忘了我可以考虑离开。我下定决心,请求大家注意。
“等一下,”一个有浓重口音的声音说,烛光中我看到耍蛇女孩儿和她的巨蟒注视着我,“这个男孩儿刚才对我出生的地方一通胡扯。”她转向桌子旁唯一一张空椅子说,“我家乡的人叫它西姆哈拉德威帕——狮子的居所。”
椅子上传来米勒德的回答:“对不起,但这里就用美术字清楚地写着:锡兰狄布之地,制作这幅地图的异能绘图员可没有胡编乱造的义务!”
然后我靠近一点,看到了他们在争论什么。那是一份“时间地图”,不过这份地图册的开本比我们丢在海里的那份大得多。地图几乎铺满了整张桌子,和立起来的砖块一样厚。“我了解自己的家乡,它叫西姆哈拉德威帕!”耍蛇女孩儿坚持道,巨蟒从她脖子上绕下来,嗖地穿过桌面,把鼻子撞在地图上,指着印度海岸线附近一座泪滴形的岛。然而,在这份地图上,印度被称为马拉巴尔,而那座岛,据我所知是个叫斯里兰卡的地方,上面用美观的手写体写着:锡兰狄布之地。
“争论毫无意义,”米勒德说,“有些地方有很多名字,住在那里的人给它们起不同的名字。现在请让你的蛇退回去,免得它把地图弄皱了。”
耍蛇女孩儿用鼻子哼了下,轻声低语着什么,巨蟒悄悄溜走又盘绕到她脖子上。自始至终,我的目光都无法从地图册上移开。我们丢的那本已经够令人印象深刻了,尽管我只见它被打开过一次,就在那一晚,借着烧毁孤儿院的令人胆战心惊的橙色火光。这一本的规模则完全不同,它不仅比之前那个大上几个数量级,而且华丽到让另外一本看起来像极了用皮革包边的卫生纸。彩色地图在页面上蔓延,页面是由比纸更结实的材料制成的,大概是小牛皮,并且镶了金边。页边的空白处填满了豪华的插图、铭文和一块块的图注。
米勒德注意到我在欣赏它:“是不是很令人震撼?也许除了《异能法典》,这个版本的地图册是全异能界最好的书了。它是由很多制图员、艺术家和出版人组成的一支团队花了一生的时间创作的,而且据说珀尔普雷克萨斯·阿诺莫勒斯本人亲自绘制了其中的一些地图。从我还是个男孩儿时起就想亲眼见到它,噢,我太高兴了。”
“真的很了不起。”我说,它的确令人震撼。
“米勒德刚刚在给我们展示他最喜欢的一些部分,”奥莉弗说,“我最喜欢图片!”
“帮他们分散一下注意力,”米勒德解释说,“让等待容易一些。喂,雅各布,过来帮我翻页。”
我决定,与其宣布这个令人伤感的消息,毁了米勒德的开心一刻,倒不如再等一会儿。至少,明早前我哪儿都不会去,而且我想卸下更重的心理负担,再和朋友们一起多享受几分钟的欢乐时光。我缓缓走近米勒德,把手指塞到那页地图下面,它大到要我和米勒德都用上双手才能翻过去。
我们仔细研究地图,我被它吸引住了——特别是那些偏僻且鲜为人知的地方。不用说,欧洲和它境内的很多时光圈都定义明确,但远处的地方就比较粗略了。非洲有大片地区根本就是空白的,未知领域。西伯利亚也是一样,不过俄罗斯远东地区在“时间地图”上有它自己的名字:深远大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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