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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第2页）

他犯了“路线错误。”对这点，朱竟成心知肚明，想改正“错误”，重新站队，但他矫枉过正，玩过了火。看出柯腾达走背，他也想投靠覃斯彬，而且付之于行动。朱竟成不但加紧与覃斯彬密切联系，还紧随其后周到服务，并经常上门与覃斯彬窃窃私语，甚至把书记与局长为什么换位的过程讲给覃斯彬听。当然，他把自己在其中担任的重要角色用减法省略掉。

覃斯彬不是吃素的。罗大光出卖我，你怎么知道？柯腾达运作，你又怎么知道？他嘴上乐呵呵笑着应承朱竟成反水，心里明白朱竟成是真正的帮凶。

朱竟成是聪明人。但他吃亏就吃在聪明上，因为他玩的是小聪明。他出卖罗大光和柯腾达时，把自己也一同卖掉。在斗争中经风历雨的覃斯彬具有玩弄和愚弄人的技巧，正如他当初自己立下的“局长玩票子，书记玩帽子”的规矩。此后，覃斯彬口蜜腹剑，私下里与朱竟成称兄道弟甚是亲热，而且在党委会上和局里许多场合都说朱竟成的好话，说他思维如何敏捷，工作如何有能力。但是，在组织部来考察干部时，覃斯彬不说朱竟成的“好”，相反在组织部征询意见时，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个同志肯干，业务不错，是可塑之才，就是政治上还不成熟。”

一句话，就把朱竟成踩死。政治上不成熟。这是杀伤力最大的官场评语。可以扼杀干部政治生命，让干部提前结束政治生涯。

领导当政时可评价别人政治上不成熟，一旦自己不小心失手，就可能被别人指责政治上不成熟。换位时，朱竟成私下里说覃斯彬政治上不成熟。可那是讲小话。现在覃斯彬把对朱竟成“政治上不成熟”这句话对组织部门的人反馈，效果就不一样，等于判朱竟成政治生命的无期徒刑。

政治上不成熟的干部，还想进步还想提拔？做梦吧。

朱竟成只能一边听着覃斯彬的表扬，一边委屈地等待时机，等覃斯彬心理上接受他，或者等覃斯彬良心发现。他心里别扭极了，却还得强装笑脸，强打精神为覃斯彬服务……有什么办法？想提拔就得委屈自己。先当“矮子”，再当“高子”。朱竟成，个子一米八的“高子”，现在也得佝偻着腰，用“矮子”精神，屈辱地锲而不舍地向更高位置攀登。

对现在的奴才表现，朱竟成这样自我安慰：没错，现在是自己装孙子，等到自己提拔到一定高度就成了老子，就可以安然接受别人鞍前马后的效力，心安理得享受当老子的尊贵。现在屈尊，是为了以后图腾。受不得苦中苦，怎能成人上人？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有出头之日。

倒是邵承丰现在逍遥自在。他以反抗物化的勇气和超越自我的悲壮卸掉了头上的乌纱帽，重新操起手术刀。他在市中心医院上班，当普通外科医生。按时上班，准点下班。看门诊、做手术，白天黑夜，没有固定休息时间，没有节假日休息，忙碌而充实，清心寡欲又与世无争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他的安稳日子也是经过长时间沉淀换来的。邵承丰顶住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官念　第三十四章（6）

在组织部与即将委任的领导谈话时，邵承丰说，自己不能胜任书记一职，提出请辞，并递交辞去副局长职务的辞呈。这一下，把组织部门的人急坏了。任命已在常委会上通过，非同儿戏。个人不接受任命，就意味着不服从组织安排，不服从上级决定，也是抹组织部的面子，说明组织部门考察干部缺乏严肃性。这样的事，不说本市没先例，在全省也是首开先河。这是对组织部门安排不正常的挑战，负面影响相当大，绝不能允许这种不讲政治的事发生，不能让这样不光彩的事在本市实现零的突破，不能出现没面子的“标本意义”。

在外面开会的滕副部长接到电话立即赶回部里，出面做工作。

“我也想有个高点的位置。既然走上行政之路，谁都想施展拳脚干事，或者说需要一个能够施展抱负的舞台。卫生局党委书记，岗位相当重要，感谢组织上信任我。但是，我仔细考虑过，这个岗位不适合我。我搞业务出生，搞党务工作没经验，在这么重要的岗位，自己发挥不了作用是小事，影响事业发展是大事。”

滕副部长用软硬兼施和苦口婆心的方法劝导，见这些劝导在书生意气的邵承丰身上不奏效，便把事情向邝市长反映。邝奇才立即紧急召见邵承丰。一接邝市长电话，邵承丰立刻前往。

“感谢领导栽培。我能够提拔，并不代表自己比别人强，只能说比别人幸运。我的幸运，就是有您提携。这是您对我的关怀和信任。我十分感激，并且把这种信任看成是一种责任。但是，我本人不具备当党委书记的素质，无力承担书记职务。”

无欲则刚。邵承丰再一次婉言拒绝邝市长的劝慰。不仅如此，邵承丰还谢绝陈红光以十五万年薪聘请他到光达红十字医院当院长的邀请。

他本来准备接受聘请，只是在与陈院长交谈时了解到，柯腾达在其中占有股份——原来柯腾达在位时，有权钱交易之约。光达红十字医院与佳丽女子红十字医院同是陈红光的私人医院。往往不合情理的背后，都有合情合理的盟约。

这是柯腾达玩的一个花招——利益期权化。柯腾达并非在位时权钱即时交易，而是将利益预存，与对方心照不宣地“约定利成”，在离开卫生局长位置之后再激活成交。

邵承丰打消到光达红十字医院的念头。如果他加盟，柯腾达肯定会急得睡不着觉，那么，他邵承丰即使进了光达红十字医院也呆不长。而且，他不想让柯腾达产生这种危机感。柯腾达与覃斯彬是一丘之貉。不同的是，覃斯彬注重性服务等非物质性利益，柯腾达注重物质利益。

邵承丰执意回到原来的工作单位——市中心医院工作。这是本市规模最大的医院，也是本市仅有的三甲医院。

刚到中心医院，许多人看不懂邵承丰，放着好好的书记官不当，跑来当普通医生？这人，怪！有些人暗地里猜测，邵承丰是不是犯了错误，组织上为保护他而有意隐瞒？或者有什么把柄被竞争对手掌握不得已退出？中国吏制从来是“能上不能下”，谁见过当得好好的官会辞职？

说到邵承丰的待遇，这是覃斯彬做了好事。对一个主动放弃竞争的搭档，覃斯彬当然在待遇上要优厚。职称，按同年资套；奖金，按全院最高系数拿；住房，在公务员小区里按县级干部享受标准购买。这样，邵承丰住着220平方米的房子，拿着主任医师工资，享受医院最高奖金，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官念　第三十四章（7）

人说当官一阵子，做人一辈子。其实当官也是一辈子。不是在官位上坐一辈子，而是得利一辈子。级别上去了，工资上去了，待遇上去了，享受自然不同。这是一辈子得利。

无官一身轻的邵承丰“贼心不死”，凡心萌动，想与龚平重新链接感情。现在的龚平，当然不会与邵承丰再度爱河，死灰复燃，当红颜知己。有郭子斐的前车之鉴，有何小利的言传身教，有徐友明的威胁恐吓，龚平不会置家庭于不顾，置名声于不顾，赴汤蹈火，飞蛾扑火。她只会偶尔与邵承丰联系，坐在茶座喝茶聊天，仅此而已。

这样，逍遥的邵承丰不免有些落寞。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古时候，悬梁刺股苦读书，为的是什么？当官。现代人比古代人爽快，早把遮遮掩掩的理论变成实实在在的应用——“万般皆下品，唯有当官高”。只有当官才有出息，才风光。当官有权有人求，当官尊贵，众人就看得起。道理简单。现在邵承丰不当官了，手中没掌握权力，失去帮助别人的武器，为朋友服务为亲人服务不能落到实处，也就丧失利用价值。亲戚也好，朋友也好，既然依靠不上自然疏远许多。过去他的手机，下班后响个不停，有人约请吃饭，有人约请打球锻炼，有人托路子找他帮忙了难，热闹得很。自从他卸掉副局长职位，电话少得邵承丰以为是手机出问题。中国的士大夫历来就是这样，在位有人捧，下位无人嗤。邵承丰是中国传统文化土壤里栽培的政府官员，自然晓得中国吏治传承下来的诟病。但是，离开众人追逐的官场幻境，失掉“个人和公权力结合”的权利“魔棒”，往日的吹捧与现在的寂寞、在位的风光与隐退官场的失意、现实的残酷与人情的冷漠，像一只无形的手，偷偷地不间断地骚扰邵承丰，巨大的落差让他不免有点惆怅……

故事应该结束了。

邵承丰出局。他是主动出局的，走得很潇洒却有点无奈。

柯腾达出局。他是被挤走的，走得很窝囊却有些让人留恋。

庙里和尚谁不希望香火旺？香火旺证明庙宇名声响。机关里的人，谁不希望自己所在的单位地位高？谁不希望单位在部门里被领导所倚重？有为才有位。只有领导有所作为，单位才能在部门撑起面子，自己才能跟着沾光。不仅是经济上沾光，出去联系工作也说得起话。机关干部最要紧的是，说话起作用。否则，没有权威性还是什么政府机关？领导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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